他一边说,一边比划着当时的情景。
手臂挥舞着,带着后怕,也带着愤怒。
“你亲眼看见了?”
苏无名从袖中摸出那枚青铜算珠,在指间慢慢转着。
算珠边缘光滑,是常年摩挲留下的痕迹。见证了他断过的一桩桩案子,也看透了人心。
“吴菜伤得重不重?青溪之后去了哪里?”
他追问着,目光锐利,像两把小刀子。
能揭开谎言,看到真相。
“吴菜倒在地上,流了好多血!”
少年的声音发颤,眼睛里浮现出当时的画面。血色染红了地面,也染红了他的记忆。
“青溪姐跑了,我看着她往家的方向去了。”
“可今早我去敲保康哥家的门,他说……说青溪姐一夜没回去!”
他的声音陡然低落,带着难以置信的迷茫。
“我去破庙那边看,吴菜他……他已经硬了!保康说没见她,他撒谎!青溪姐明明就已经回去了,一定是被他害了,大人你们要为青溪姐做主啊!”
少年突然激动起来,额头青筋暴起。
像条愤怒的小兽,要为自己相信的人辩解。
“他根本就不瘸,我还看见他在山上追兔子,跑得比猎狗还快!”
“他根本没瘸!”
这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十足的肯定。
也带着对保康欺骗的愤怒。
苏无名停下转算珠的手,目光在少年脸上顿了顿。少年的脸颊涨得通红,呼吸急促。眼睛里除了愤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你既瞧见青溪伤人,为何当时不报官?”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偏要等到今早?”
少年的脸“唰”地白了,像被泼了一盆冷水。
头埋得更低,几乎要碰到地面。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几乎听不见。
“我……我怕青溪姐被抓,想、想说是我砍的……”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声音里充满了懊悔。
“可我找了她一整夜,哪儿都没找到。”
“保康哥还说要烧了吴菜的破庙,我实在……实在没办法了……”
最后几个字,带着彻底的无助。像个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可以求助的人。堂外的日头慢慢爬高,透过窗棂照进来。
在少年背上投下道细长的影子,像根快要被风吹断的芦苇。脆弱,却又带着一丝倔强。
苏无名拿起案上的毛笔,蘸了蘸墨。墨汁在砚台上晕开,像朵黑色的花。
“吴菜的破庙在何处?保康家又住在哪?”
“你且说仔细了,一个字都不能漏。”
他的目光落在宣纸上,笔尖悬而未动。等待着少年的回答,也等待着真相的碎片。少年抬起头,眼泪混着脸上的灰往下淌。
“吴菜住东头那间废庙里,保康家就在庙隔壁……”
“青溪姐是好人,她都是被那两个畜生逼的!”
他的声音又带上了哭腔,眼神里充满了恳求。
“求大人一定找到她!还她一个清白!”
卢凌风已经转身往外走。
“备马,去东头。”
苏无名却轻轻按住他。
“先去保康家。”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一个能装瘸装这么久的人,心里藏的事。”
“怕是比死了的吴菜还多。”
话音落下,堂内一片寂静,只有窗外的风在呼啸。廊下的风卷着尘土掠过,吹得悬着的灯笼来回摇晃。
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像极了这桩案子里缠缠绕绕的谜团,看不清,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