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跟他说清楚,英国从未有过这类悬赏,接着又和他讨论了他的解法,发现那根本毫无用处。后来我提到了另一位耶稣会士理查德·怀特,他早在1648年之前就以《chrys?spis》(我没见过这本书,没法介绍内容)为名发表过“化圆为方”的解法,而怀特(别名Albi)是史上唯一一位意识到自己解法错误的“化圆为方者”。
这位南美来的耶稣会士被这个例子打动了,承诺会先多读些几何学着作(他可比不上着名数学家克拉维乌斯),再出版自己的书。但他后来还是反悔了——没过几天,我就看到他的书被宣传了。我可以说,我对这类“研究”毫无收藏兴趣,连买他书的好奇心都没有;而那位耶稣会士朋友,在占用了我一小时时间后,也没给我寄一本样书,按理说他本该寄的。
6.“国内人士前来申领‘圆周率悬赏’”
有个农业工人研究出了“化圆为方”的方法,还带着成果去了伦敦。他把自己的论文交给了我,其中一份是写给大法官的信,信里要求大法官立刻把10万英镑(他声称的悬赏金额)交给自己。
不过他还没做到像德·沃森维尔先生那样极端——我记得在1778年,德·沃森维尔曾起诉法国科学院,要求对方把他认为自己应得的悬赏判给自己。
我把论文还给了这位工人,还附了一张便条,说明他连“化圆为方”问题的核心是什么都没搞懂,缺乏最基本的相关知识。不久后我收到了他的回信,信里说:“一个看不出我已经解决了问题的人,应该‘换个行当,把时间和精力用在主日学校里,先学点东西,顺便看着小孩子别把衣服弄脏了’。”
我还收到了他一位朋友的信,信里说我明明知道他的朋友已经成功了,而且据说我之前也这么说过。这些回信后来都被刊登在了《问答集锦》(第一辑,第十二卷,第57页)上,只是隐去了写信人的名字,供读者消遣;后面还会再提到这些内容。
很多人对一切思考的尝试都怀有极高的敬意,即便有些人对自己从未研究过的领域妄称能引领潮流、惹人注目,旁人若嘲讽这些人,他们也会感到震惊。在给我匿名来信的人里,有位先生对我批评“那位贫穷却爱思考的人”一事颇为不满——我在引言里提到过此人:我告诉他,他连求积问题的难点在哪儿都搞不清楚,可他反倒建议我去主日学校学习。我的这位批评者完全忘了,此人的“爱思考”,主要体现在他竟要求大法官给他十万英镑,作为他“发现”的报酬;而且我还要补充一句,他最大胆的“创想”,就是把自己这个不算过分的请求没人理会的原因,归咎于“神职人员”[13]。我之所以提到这封信,是因为它恰好能让我指出一个非常常见的错误:人们总觉得,有些人事先没钻研过某个领域,却能凭借天生的智慧,成为造福人类的大功臣。
我的批评者说:“莎士比亚——或许这位作者会承认他是个聪明人,尽管在学识方面,莎士比亚却成了被轻视的对象……”说莎士比亚在学识上该被轻视!我本人虽说算不上是个彻头彻尾的莎士比亚研究者,而且也认同乔治三世评价的前半句话——“什么!这里面难道没有糟糕的内容吗?只是没人该把这话挑明罢了”——但我坚决认为,只要是懂行的人就会发现,莎士比亚几乎在每一幕戏里,都巧妙地展现出自己学识的“暗号”,这一点,除了各类直接证据之外,还有更多旁证可以支撑。首先、最重要且最有说服力的,就是本·琼森的证词:莎士比亚“懂一点拉丁语,希腊语则更少”。但要知道,即便本·琼森是在贬低莎士比亚,以他的标准,莎士比亚掌握的希腊语,其实已经能算“会一些”了。要知道,在那个年代,能懂点希腊语就已经很罕见了。莎士比亚年轻时,圣保罗学校和麦钱特泰勒斯学校(均为英国知名老牌学校)的教师,不仅要精通规范纯正的拉丁文学,“只要能找到合适的人,还得懂希腊语”。
本·琼森说那番话,本意是想把莎士比亚在学者中的排名往低了放,但并没把他排除在学者行列之外;更何况,本·琼森自己也是个剧作家,还是莎士比亚的竞争对手,他向来为自己那套“学者派”的创作风格引以为傲。而且,我们也可以探究一下,在本·琼森眼里,多少拉丁语才算“一点”。莎士比亚在某些方面的学识,之所以远不如本·琼森那般显而易见,部分原因在于:莎士比亚的作品把学识“化”在了文字里,就像化学反应一样融入其中;而本·琼森的学识,更像是简单的机械堆砌。
7.有位老人来找我,非要给我讲宇宙是怎么形成的。他说,最初只有一个分子,这个分子通过振动——天知道是怎么振动的——变成了太阳。接着再振动,又产生了水星,其他行星也是这么来的。我猜,这可怜人大概是看了些书,把星云假说塞进了脑子里,还跟自己原本的一些想法搅和在了一起,形成了这么个古怪的混合体。他还说,振动方式稍加改变,就能产生热、电之类的东西。我[14]一直听着,直到这位“讲解者”自己不再“振动”(也就是不再说话)——这向来是结束此类对话最快的办法——然后我才说:“我们对弹性流体的了解,目前还不够完善。”
“先生!”他立刻接话,“我看您这是明白我说的道理了!为了感谢您肯听我讲,我要把我很少跟人说的事告诉您——我从来只跟能理解我这套理论的人讲——那个通过振动形成了我们太阳系的小分子,就是《约翰福音》里说的‘道’(即‘逻各斯’)啊!”
后来他去找了拉德纳博士,可对方根本不愿跟他讨论什么太阳系——光是“最初那个分子”的说法,就已经让拉德纳博士觉得没必要再谈下去了。这些搞科学的人,要是对自己研究领域的“来龙去脉”(即历史背景)一窍不通,对这些可怜的“发现者”可真是够苛刻的!
他临走时还说:“先生,德摩根先生对我的态度可不一样!他听得特别认真,我离开的时候,他已经完全相信我这套理论是对的了!”我有充分的理由认为,各行各业的许多“发现者”都这样:只要对方没有无礼到态度强硬地反驳,他们就觉得自己已经说服了对方。
我的这份清单是按时间顺序排列的。我得跟读者说清楚:我那些略带轻蔑或嘲讽的笼统评价,针对的都是那些“自己还没学明白,就急着去教别人”的无知之辈。而在所有案例里,凡是我能怀着敬意去评价的人——不管他们的观点是对是错——他们在完成自己的理论构想之前,都会先去钻研自己要探讨的领域,努力获取相关知识。关于这一点,我会在清单的最后再举例子进一步说明。
在开始列清单之前,我想先重点分享一封我写的信——这封信发表在1865年10月28日的《通讯者》杂志上。有些跟我唱反调的“怪人”,总把其他报刊上的文章安到我头上;还有些人——我知道确实有人这么想——觉得自己知道,我就是那些评论过本书中提及的某些着作的书评作者。接下来的这些话,会解释清楚他们的想法在哪些方面可能是对的,又在哪些方面可能是错的。[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