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指尖偶尔在礁石上轻轻一点,便借着那股巨力改变方向,动作精准而从容,仿佛不是在致命的激流中挣扎,而是在演绎一种古老的舞蹈。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这狂暴的韵律达到顶峰之际,那股裹挟着他的巨力竟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仿佛一步踏出了喧嚣的瀑布,身后所有的咆哮与撕扯被瞬间隔绝。江晚宁被惯性带入一片绝对静止的水域。
这里没有光,没有声音,连水压都变得暧昧不明。更令人心悸的是,先前在暗流中尚能微弱感知的海洋生命气息,在这里彻底断绝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沉重的死寂。
他稳住身形,周身微光自然亮起,如夜海中的一颗孤星。光芒所及,隐约照出下方无数嶙峋的怪石,静静地矗立着。
江晚宁稳住身形,环顾四周。此处绝非岛心海域,看来是那暗流将他带偏了方向。他正欲动身探查,一股森然寒意却毫无征兆地攫住了他——那是被顶级掠食者锁定的直觉。即便以他的定力,脊椎也不由得窜过一丝冷电,流畅摆动的鱼尾瞬间紧绷,鳞片微微翕张。
他灰蓝色的眼眸骤然缩紧,如同淬冰的针尖,凌厉的目光迅速扫过周遭的幽暗。视野所及,唯有死寂的海水与嶙峋的怪石,不见任何异状。
然而,那无形的压迫感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如同不断收拢的网,越来越清晰,越来越令人窒息。
没有丝毫犹豫,他尾鳍猛地发力,身形如一道离弦之箭激射而出。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但无论他如何加速、变向,那道冰冷的视线始终如影随形,精准地钉在他身上。对方似乎游刃有余,这并非追杀,而更像是一场……居高临下的逗弄。
江晚宁瞬间止住身形,不再做无谓的奔逃。也就在他停下的同一刻,身后那无处不在的压迫感骤然凝聚,对方似乎终于失去了隐匿的兴致,一丝磅礴的气息如暗流般席卷开来。
他猛地转身,循着那气息的来源望去——
只见前方无边的黑暗中,毫无征兆地燃起了两团金色的火焰。那并非真正的火,而是一双璀璨得令人心悸的黄金瞳,正静静地悬浮于幽暗深处,带着亘古的威严,注视着他。
随着他的逼近,江晚宁逐渐看清了他的模样。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条近两米五的巨尾,线条贲张,充满原始力量。玄甲般的鳞片泛着冷硬金属光泽,宽阔尾鳍如巨镰轻摆,在死寂海水中切出无声而危险的波纹。
视线向上,是劲窄腰身与雕塑般的上半身。宽阔肩膀与结实胸膛勾勒出极具压迫感的轮廓,冷白肌肤在墨色鳞尾映衬下更加显眼。
他的面容兼具神性的完美与掠食者的野性。五官凌厉,下颌紧绷,黑色长发在暗流中浮动,几缕发丝拂过冷峻面颊,平添几分危险与神秘。
他咧开嘴,露出一抹带着锋利长牙的、饶有兴味的笑,低哑的嗓音裹挟着古老的语言:“小人鱼,你很有意思。”
虽然对方也有着和自己类似的尾巴,但两者之间显然不同。江晚宁的尾鳍轻薄如蝉翼,在幽暗中会流转出微弱的虹彩;而他的却如同玄铁锻造的巨镰,每一次摆动都带着分水岭般的绝对力量,仿佛生来就是为了征伐与统治。
这悬殊的对比,以及血脉深处传来的无形压制,令他本能地向后缩去。鳞片擦过粗糙的礁石,发出一阵几不可闻的细响。
这微小的动静未能逃过那黑尾的感知。他巨镰般的尾鳍仅是慵懒一摆,庞悍身躯便如暗影般再度逼近数尺,瞬间将距离拉至一个令人呼吸凝滞的境地。他垂下头,冷白的面容浸染在幽蓝光晕里,那双深不见底的黄金瞳中,兴味愈发浓烈。
“害怕?”低哑的嗓音裹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玩味,在寂静海水中缓缓荡开。
江晚宁毫无畏惧地抬起眼,迎上那道极具压迫感的视线。他清冷的声线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你不是人鱼族。”
他并未否认,巨大的尾鳍缓缓摆动,带起无声的暗流,缠绕上江晚宁的尾鳍。
“还挺敏锐,”他再度开口,古老的音节裹挟着更深沉的压迫感,缓缓逼近,“那么,小家伙,你觉得我是什么?”
更强劲的鱼尾、古老的人鱼语言,再加上那股扑面而来的压迫感——种种迹象,都指向同一个答案,一个他儿时听父王讲述的故事里曾提及的存在:深海鲛人。
阿忒斯注视着这位闯入他领地的漂亮人鱼强作镇定的模样,墨玉般的尾巴却几不可察地轻轻摆动,璀璨的金眸骤然撞上那双灰蓝色的眼睛。
“看来,你已经猜到了。”他低沉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江晚宁能清晰地感受到,这条鲛人此刻并没有攻击的意图。于是他不再迂回,径直抬起那双银睫下的眼眸,问道:
“你要怎样才肯放我走?”
“我的海域,岂是你能随意来去的地方。”
阿忒斯尾鳍优雅而有力地一摆,暗流随之涌动。他缓缓绕着江晚宁游弋,如同审视落入网中的珍宝,那双熔金般的猎食者眼眸,在幽暗海水中亮得令人心颤,始终一瞬不瞬地锁定着他。
江晚宁有些焦躁,系统刚刚提醒他时间已逼近凌晨三点。他没时间再与这深海霸主周旋了。“你想要什么?我还有别的事。”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阿忒斯敏锐地注意到,小人鱼那条纤长的银蓝色尾鳍正以极小的幅度高频颤动着,那是人鱼耐心耗尽时常有的姿态。
他敛起了逗弄的心思,身形如电骤然逼近,带起的水流拂乱了江晚宁的发丝。他低头,温热的唇齿精准地烙在对方冰凉的锁骨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下去,留下一个清晰的齿痕。
“你做什么!?”
江晚宁只觉得锁骨处一阵刺痛,以为对方终于要择人而噬,瞬间甩动尾翼向后急退数米。他惊魂未定地抬眼,却见阿忒斯正缓缓伸出鲜红的舌尖,将唇边那一丝属于他的殷红血痕卷入口中,俊美却野性的脸上浮现一抹邪肆的笑意。
“不过是个标记。”阿忒斯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我们还会再见的。”
他满意地注视着那道渐渐隐去、却已深刻融入皮肉与气息的烙印,身形开始向后漂移,融入越来越浓的黑暗。“记住,阿忒斯——我的名字。”
江晚宁低头看去,伤口已经愈合,只留下一抹微红的痕迹。想起迷途的困境,他朝着那片已空无一物的幽暗海域,提高声音喊道:“喂!去岛心海该怎么走?”
四周只剩下水流的声音和海藻摇曳的细微响动。就在江晚宁准备随意择一个方向前进时,那道低沉而华丽的声音,如同耳语般毫无预兆地直接撞入他的脑海:
“向左,一直游到底。”
江晚宁猛地一怔,随即恍然——是那道咬痕!那不仅是印记,更是一个能直接传递意念的精神锚点。
此刻天际将明,时间已不容他细细探究。思及此,江晚宁不再犹豫,银白色的尾鳍在暗流中用力一摆,毅然决然地游入了左侧那片未知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