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克多明白他是要先安顿好塞勒涅,便没多言,拿着样本径直前往A-03。冷藏盒在他手中发出细微的咔哒声,里面的采血管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
一时间,平台上只剩下他们两人。安诺德走到一旁的水槽边,从维克多带上来的保鲜盒中拣出几个外壳带着海水咸湿气息的贝类,摊在掌心,递到人鱼面前。
“塞勒涅,吃点东西吗?”他的语气不自觉地放得更缓。
塞勒涅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中的贝类,然后伸出苍白而指节分明的手,轻轻接过。他的动作优雅而缓慢,指尖短暂地擦过安诺德的掌心,留下一抹微凉的触感。
安诺德收回手,温声道:“我工作完就来陪你,好吗?”
塞勒涅抬起头,再次看向他,然后轻轻点了点头,薄雾般的眼眸里情绪难辨。
安诺德不再停留,转身脚步匆匆地离开了平台,白大褂的衣角在身后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空旷的平台上,只剩下水流声和人鱼细微的呼吸声。
确认平台已空无一人后,江晚宁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他尾巴一甩,矫捷地潜入水底,躲藏在巨大的礁石阴影之后。饥饿感如潮水般涌来,他再也顾不上风度,抓起那几个扇贝,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鲜甜的汁水在口中爆开,暂时抚慰了抗议的肠胃。
一边囫囵吞下,他一边忍不住在脑海里对系统大声吐槽:
【这个安诺德也太抠门了!我分明看见维克多提了满满一保温箱的海鲜,个个都又大又肥,结果就分给我这么几个!够塞牙缝吗?】
光球形态的369正在悠闲地浏览商城新上架的系列外观,闻言懒洋洋地回应:
【那还不是你自己要立‘思乡抑郁’的人设。按照设定,你能吃下这几个已经算是给他面子了。】
江晚宁顿时语塞,只能愤愤地嚼着嘴里最后的贝肉。想到为了接下来的计划,今天的午餐和晚餐依旧只能吃个“寂寞”,他就感到一阵绝望。看来,只能指望夜深人静时,再偷偷溜出去觅食加餐了。
安诺德推开A-03实验室厚重的气密门,进入的脚步微顿,他的目光穿过几台低鸣的仪器,意外地定格在中央无菌操作台旁那个熟悉的身影上——安妮。
她已换上了白大褂,透明防护镜与口罩几乎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低垂着的、看不清情绪的眼睛。
安妮手持一支移液器,与维克多一同在生物安全柜的层流气流下,专注地处理着那管来自塞勒涅的、显得格外瑰丽而诡异的血液样本。
实验室顶灯投射下冰冷无影的光线,安全柜内嵌的灯光则更添几分幽蓝,将那支采血管中的鲜红映照得如同拥有生命般微微荡漾。
她的动作精准而稳定,每一个步骤都符合规范,仿佛已将自己完全调试回了那个严谨精密的研究员状态。察觉到安诺德的进入,安妮抬起头,隔着一层透明的防护镜片,目光与他短暂交汇——那里面是一片近乎坚硬的平静。
她冲他幅度很小地点了下头,随即又立刻垂下眼,专注于手下的操作,仿佛几个小时前那场因汉斯而起的崩溃,从未发生过。
安诺德的视线在她微微紧绷的嘴角和比平时更用力的指关节上停留了一瞬,心下了然,却什么也没多说。
他径直走向消毒区,仔细揉搓双手直至每一寸皮肤,决定先集中精力完成眼前的关键分析。至于将汉斯永久踢出科研团队的决定,可以在得出初步数据后,再向全体成员正式通告。
安诺德利落地套上双层无菌手套,拉紧腕部,又佩戴好护目镜和口罩,将自己的表情同样隐匿于防护之后。当他走到操作台前,用目光扫过安妮与维克多时,眼神已沉静锐利如解剖刀。他清晰而简短地下达指令,“开始。”
维克多熟练地将微量血液滴入分析仪的样本槽,仪器随即开始飞速运转。与此同时,安妮已将另一份样本制备成极薄的涂片,置于高倍显微镜下。当她缓缓调整焦距,视野中的图像逐渐清晰——那一瞬间,她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冷气。
“这……”她的声音因震惊而微微发紧,“简直不可思议……”
安诺德俯身凑近目镜。在高倍放大下,塞勒涅的血液呈现出与人类截然不同的景象:红细胞并非规则的双凹圆盘状,而是形态更为柔韧、边缘不规则;更令人惊异的是,淡黄色的血浆中悬浮着无数细小的未知颗粒,它们泛着微弱的珍珠光泽,如同星尘般闪烁。
“这些颗粒……”安妮低声汇报,“能量反应异常,结构未知,初步判断不属于任何已知细胞器或血浆成分。”
“进行活性和功能测试。”安诺德的语气依然冷静,但眼中已燃起灼热的光芒——他预感到,这些星尘般的颗粒,或许正是解开谜题的关键。
此时,维克多那边的初步生化数据也同步显示在屏幕上,一连串异常数值触目惊心:
“塞勒涅的血氧携带能力超出人类三倍半;体内存在未知分子,能适应极端环境并促进组织再生;还有独特的渗透调节系统……这太惊人了。”
然而,真正的震撼还在后头——当安妮用微量电极轻轻刺激那些“星尘”颗粒时,惊人的一幕发生了:颗粒在受到刺激的瞬间,不仅释放出短暂而强烈的生物电信号,周围的血浆竟在肉眼可见的范围内发生了短暂的、局部性的逆凝结现象!
“这不可能……”维克多盯着实时数据流,喃喃低语,“这完全违背了基础凝血生理学!”
安诺德紧紧注视着那短暂恢复液态的血浆区域,一个大胆的猜想在他脑海中迅速成形。“继续测试。安妮,改用低强度蓝光照射;维克多,同步监测细胞级能量波动。”
蓝光落下,那些“星尘”仿佛被唤醒般开始有节律地明灭,如同呼吸。监测屏幕上,代表能量强度的曲线陡然攀升,呈现出一种近乎光合作用的非典型吸纳模式。
实验室陷入一片死寂,只有仪器运转的微弱嗡鸣。三人面面相觑,彼此眼中都映着同样的震撼。
安诺德缓缓直起身,目光再次落回显微镜。那瑰丽而诡异的血液图像,此刻在他眼中已不再仅仅是生物样本,而是一座蕴藏着无尽奥秘、足以颠覆现有生命科学认知的宝藏。
“重新校准所有设备,”他的声音因极力克制激动而略显沙哑,“我们可能……刚刚只掀开了真相的一角。”
观测室内,江晚宁早已通过系统的转述知晓实验室里发生的一切。他嘴角微扬,眼中掠过一丝恶趣味的光芒,轻声低语:
“在得到如此振奋的结果之后,再迎头痛击……想必安诺德那时的表情,一定会非常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