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卫的死像一记重锤,砸碎了他固有的认知,他需要时间,需要安静的空间,好好想一想,自己如今跟着安诺德所做的一切,究竟是否走在一条正确的道路上。
安妮注视着眼前的情形,将原本已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之前在安诺德他们传回来的影像中,她注意到一片仿佛被浓雾笼罩的区域。当时丹尼尔和卢卡斯似乎并未察觉画面中的异样,她一度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可反复观看后,那片雾气依然固执地停留在那里。
她本想将此事说出来,但随后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让她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开口。
此刻,望着安诺德近乎执念地追寻人鱼族栖息地的模样,安妮暗暗下定决心,还是继续隐瞒这个发现为好。她实在不愿再看到有同伴为此牺牲。
安诺德看着面前沉默不语的同伴们,只能闭眼强压下心头的焦躁。他告诉自己不能操之过急,后续的探索还需要依靠团队的力量,此刻必须稳住人心。
当他再度睁开双眼时,脸上已换上恰到好处的悲戚与歉然,声音也低沉下来:“抱歉,我只是……不忍心让大卫白白牺牲。是我太着急了。既然这样,我们就先休整一段时间,好好安排大卫的后事吧。”
这番话虽说得诚恳,却为时已晚。队员们各自垂下眼帘,心底悄然萌生别样的想法。曾经凝聚的人心,早已不是他一番演讲就能挽回的了。
就在几人推着载有大卫遗体的冰柜,即将进入空旷实验室的刹那,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毫无征兆地降临。
窗外,原本高悬的烈日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瞬间掐灭,湛蓝的天空在呼吸之间被泼满了浓稠的墨色。乌云并非飘来,而是如同沸腾的沥青,疯狂地翻滚、堆积,低垂得仿佛要压垮岛上的建筑。
紧接着,飓风如同挣脱牢笼的凶兽,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粗壮的棕榈树被拦腰折断,整座基地都似乎在狂风中微微晃动。
暴雨不再是雨滴,而是化作亿万颗冰冷的子弹,以毁灭一切的势头狂暴地冲击着大地、建筑和每一扇窗户,玻璃在重击下发出濒临破碎的哀鸣。
而大海——那片曾经蔚蓝的温柔水域,此刻已彻底化为狂暴的深渊。墨黑色的海水愤怒地翻滚,掀起数十米高的巨浪,不再是拍打,而是如同沉重的山脉,一次又一次地狠狠砸向海岸线,仿佛要将整个塞纳岛从地图上彻底抹去。
就在这天地之威中,在那翻涌的、泛着惨白泡沫的浪涛之中,无数身影缓缓浮现。
安妮站立不稳的扶着门框大声惊呼,“怎么回事?!”
“像是突然发生海啸了,外面的浪掀的很高,我在基地都看见了!”卢卡斯透过窗户朝外看去。
“那浪里有东西!”丹尼尔微微眯起眼睛,他好像看到了许多泛着冷光的身影,“人鱼!好多人鱼出现在了周边海域!”终于看清的他再也维持不住镇定的模样。
安诺德闻言不顾周围的颠簸瞬间冲到窗户前,真的是人鱼!他的双眼亮的如熊熊燃烧的幽火,竟什么也不顾的准备往海滩上跑去。
霍夫曼瞬间出手拽住了他,脸上充满不可置信,“你疯了?你现在出去会直接被狂风卷走的!”
约翰呆滞着看着窗外,像是被震撼到一般出声:“这数量,也太多了……”
就在约翰喃喃自语的瞬间,窗外那如同墨色高墙般的巨浪轰然拍下,却没有像寻常海水那样退去。浪墙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凝固,停滞在海岸线上,将整个塞纳岛围得水泄不通。
浪涛之中,那些身影变得无比清晰。
不仅仅是丹尼尔口中的人鱼。在那些有着类人上身、鳞片闪烁、长发海藻般飘荡的人鱼之间,混杂着更为古老、也更具力量感的存在。
他们的身形更为高大健硕,上肢并非柔软的手臂,而是更接近覆盖着坚硬鳞片的利爪,指间连着半透明的蹼。他们的面容带着深海洋流的野性与冷峻,下颌两侧隐约可见闭合的鳃裂,脊背和肘部延伸出如旗帜又如鳍刺般的锋利结构,在惨淡的天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那是鲛人!
数以千计,不,或许是万计。人鱼与鲛人,两种源自深海的传奇种族,此刻竟一同现身。他们沉默地立于浪墙之中,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尽头,将蔚蓝的海水染成了一片涌动的、充满非人生命的异样色调。
海浪的咆哮似乎在这一刻减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低沉而压抑的嗡鸣,仿佛是整个族群共同发出的、某种频率超出人耳接收范围的交流,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威严与压迫感。
他们并未立刻发动攻击,只是静静地伫立着,无数双眼睛——有的如深海珍珠般圆润,有的则是冷血动物般的竖瞳——齐刷刷地聚焦在这座风雨飘摇的孤岛上。那目光中混杂着审视、冰冷,以及一种近乎永恒的漠然。
“他们……要做什么?”安妮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眼前的景象超出了她所有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