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暮清看着那鲜红的印章,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空。他知道,这一次,他是真的在劫难逃了。
……
江晚宁看着论坛首页不断刷新的讨论和置顶区那条醒目的“校方已介入调查”公告,指尖轻轻一划,熄灭了手机屏幕。
窗外天光正好,教室里的同学正三三两两收拾书本准备离开,细碎的谈话声和桌椅挪动的声响交织成熟悉的背景音。
他深吸一口气,将平板仔细收进包里。那些纷扰、算计与不甘,终于在此刻彻底从肩头卸下。
刚踏出教室门,一道熟悉的高大身影便映入眼帘。周烬野正倚在走廊的窗边,在看见江晚宁的瞬间,他立刻直起身迎了上来,动作流畅而自然,先是接过那个看起来略显沉重的包挎在自己肩上,随后温热的手掌便坚定地覆上江晚宁微凉的手指,轻轻握住。
“走吧。”周烬野低声说,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确认他状态尚好,便牵着他汇入离去的人流,朝着楼外那片明媚的秋光走去。
秋日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梧桐叶,在两人身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点。周烬野牵着江晚宁,没有沿着主路走,而是拐进了通往小树林的僻静石板路。周围喧嚣的人声渐渐远去,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彼此交错的脚步声。
江晚宁任由他牵着,微微侧头,看着周烬野线条利落的侧脸,阳光在他浓密的睫毛上跳跃,敛去了平日里的几分冷硬,添了些许柔和。
“你怎么知道我这时候下课?”江晚宁轻声问,打破了这份静谧。
周烬野脚步未停,偏过头看他,眼里带着点理所当然:“你的课表,我早就背下来了。”
江晚宁耳根微热,小声嘟囔:“……你记这个干嘛。”
“为了能像现在这样,”周烬野握紧了他的手,指腹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一下,“第一时间接到你。”
他的直白让江晚宁有些招架不住,下意识想低头,却被周烬野用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托住了下巴,力道温和却不容拒绝。
“看着我,宁宁。”周烬野的声音低沉下来,目光专注地锁住他,“时暮清的事,到此为止了。所以…你的答案呢?”
江晚宁望着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清晰地映着自己的倒影。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逐渐加快,但随即涌上心头的是一阵羞恼。这人真是......
“你不都知道我的答案嘛......”他小声嘟囔着,移开视线不敢看对面的男人。
周烬野低笑一声,伸手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额发,出口的话竟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可是我想听你亲口说出来。所以宁宁,可不可以和我在一起?”
江晚宁垂下眼睫,轻轻“嗯”了一声,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
周烬野的呼吸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随即,那双总是带着几分锐利的眼眸里,像是骤然落入了万千星辰,亮得惊人。
他喉结滚动,低沉的声音里是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珍视与狂喜:“再说一遍,宁宁。我想听清楚。”
江晚宁被他看得脸颊发烫,心底却像是被暖流包裹,那点羞赧也化作了勇气。他抬起眼,迎上对方灼热的视线,声音比刚才更清晰:“我说,好。我们在一起。”
话音落下的瞬间,周烬野再也克制不住,手臂猛地收紧,将他整个人深深地、紧紧地拥入怀中。江晚宁的脸颊被迫贴在对方坚实温热的胸膛上,能清晰地听到那里面传来的、与自己同样失序的剧烈心跳声,一声声,敲打在耳膜上,也敲打进心里。
周烬野将脸埋在他颈窝,深深吸了一口气,是他身上干净的、带着点淡淡洗衣液清香的味道。
“江晚宁,”他低声唤他的名字,每一个字都裹着滚烫的气息,“我的了。”
这充满独占欲的宣告让江晚宁心尖发颤,却没有丝毫反感,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安心感。他犹豫了一下,慢慢抬起手,环住了周烬野精瘦的腰身,将身体的更多重量交付给对方。
感受到他的回应,周烬野抱得更紧了些,像是要将他揉进骨血里。两人就在这僻静的林荫小径上静静相拥。
不知过了多久,周烬野才稍稍松开手臂,但依旧圈着他,低头仔细端详着他的脸,指尖轻轻拂过他微红的眼角。
“饿不饿?”他问,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沉稳,却多了几分化不开的温柔,“带你去吃点东西?庆祝一下。”
“庆祝……恶有恶报?”江晚宁眨了眨眼,故意问道。
周烬野低笑,用鼻尖轻轻蹭了蹭他的,亲昵无比:“庆祝我得偿所愿,庆祝……我们第一天。”
“嗯。”江晚宁点点头,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继续往前走。这一次,十指紧紧相扣,再无一丝缝隙。
“时暮清以后不会再有机会出现在你面前了。”周烬野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江晚宁脚步微顿,侧头看他:“你……做了什么?”
周烬野勾了勾唇角,那笑容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狠劲儿:“没什么,只是确保他得到应有的‘关照’而已。学术委员会和纪检那边,会收到最‘齐全’的材料。他利用李珍获取项目便利,证据确凿,光是这一条,就足够他在A大再无立足之地。更何况,还有之前试图造谣诽谤你的行为……”他顿了顿,眼神冷了一瞬,“数罪并罚,开除学籍是最起码的。”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江晚宁知道,这背后必然有周烬野的推波助澜,才能让事情如此迅疾且毫无转圜余地地走向终局。这不是简单的举报,而是精准的狙击。
江晚宁沉默片刻,轻轻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那是他咎由自取。”他抬眼看向周烬野,眼神清亮,“不提他了。我们去吃上次那家私房菜吧,我想吃松鼠鳜鱼了。”
周烬野看着他坦然的目光,心中最后一丝顾虑也消散了。他握紧那只微凉的手,声音重新变得温柔:“好。”
时光荏苒,A大的梧桐叶黄了又绿,绿了又黄。
那场曾经闹得沸沸扬扬的风波,早已随着时暮清的离开而彻底沉寂,成了校园传说中模糊的一笔。而故事里那个曾经内向、柔软的江晚宁,却在岁月的打磨和周烬野密不透风的守护与爱意里,逐渐舒展开来,变得沉静而坚定。
他们一起走过了A大的每一个四季。周烬野的偏爱明目张胆,从大二开始,他就以“家属”身份,理所当然地占据了江晚宁生活的一半空间,乃至全部未来。
毕业典礼那天,周烬野穿着学士服,在漫天抛起的学士帽和欢呼声中,没有先去和院系同学合影,而是径直穿过人群,走到了江晚宁面前。他变魔术般从宽大的袖口里掏出一个丝绒小盒,在周围同学善意的起哄和江晚宁惊讶的目光中,单膝跪地。
“江晚宁,”他仰着头,阳光落在他依旧深邃、却只为一人柔软的眼底。
“校园到婚纱,他们说这是爱情最好的模样。但我贪心一点,我想从校园,直接预定你的往后余生。嫁给我,好吗?”
没有华丽的辞藻,却比任何誓言都动人心魄。江晚宁看着他,眼前闪过这些年的一点一滴,眼眶微热,在震耳欲聋的“答应他”的声浪中,用力地点了头,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那枚素圈戒指,从此便圈住了一生。
他们离开了校园,却从未走出彼此的世界。周烬野接手了部分家族企业,凭借过人的手腕和眼光,很快在商界崭露头角,但他所有的雷厉风行,在回到家门口的那一刻,都会化为绕指柔。
江晚宁则凭借出色的画技和独特的风格,成为了业内小有名气的自由画师,拥有了自己的工作室,时间自由,足以让他从容地经营他们的小家。
他们没有选择喧嚣的市中心,而是在一个环境清幽的社区安了家。两人领养了一只猫,是只傲娇的布偶,像极了江晚宁偶尔闹小脾气的样子,被周烬野戏称为“小小宁”,总是能得到江晚宁一个带着嗔怪的、却满是爱意的眼神。
岁月无声流淌,染白了他们的鬓角,也在彼此的眼角刻下了细密的纹路。周烬野依旧高大,只是身形不再如年轻时那般挺拔凌厉,添了几分温和;江晚宁也依旧清瘦,眉眼间的柔软沉淀成了通透与安然。
院子里的梧桐树,早已枝繁叶茂,亭亭如盖。在一个平静的秋日下午,阳光和几十年前他们定情那天一样暖。
周烬野躺在窗边的摇椅上,身上盖着柔软的薄毯,江晚宁就坐在他身边的小凳上,头轻轻靠着他不再坚实的臂膀,两人的手依旧紧紧交握在一起,布满老年斑的手背上,那枚素圈戒指依旧闪着温润的光。
“宁宁,”周烬野的声音有些苍老沙哑,却依旧带着独属于江晚宁的温柔,“这一生,真好。”
江晚宁抬起头,看着他浑浊却依旧盛满爱意的眼睛,微笑着,轻轻回握他的手:“嗯,下一世,也要在一起。”
周烬野满足地闭上了眼睛,嘴角带着一如年少时的、得偿所愿的笑意。
窗外,梧桐叶轻轻飘落,覆盖在沉睡的土地上,安静而永恒。
从青葱校园到白发苍苍,从意气风发的少年到相濡以沫的伴侣,他们用一生的时间,兑现了当初那句“在一起”的承诺,将爱情过成了最平凡,也最动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