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碧泉居时,已是月上中天。客栈内万籁俱寂,唯有值夜的小二靠在柜台后,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江晚宁一踏入大堂,便径直走向那昏昏欲睡的小二。
“劳烦准备两桶热水,送至我们房中。”
他声音清冷如常,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修长的手指不自觉地掸了掸衣袖,那动作轻缓却执拗,仿佛沾染了夜露、尸气与血腥的衣衫令他片刻难安。
萧衡跟在他身后,将他这细微的动作尽收眼底。烛光下,江晚宁的侧脸清冷如玉,偏偏那不自觉抿紧的唇瓣透露出几分难言的执念。
萧衡的目光不由得柔和下来,心头泛起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怜惜。
他想起在缥缈峰时,无论是诊病施针后,还是仅仅指尖沾了些许尘土,江晚宁总会寻机会净手。那双手总是保持着如玉的洁净,仿佛不染尘埃的雪莲。
此刻又见他迫不及待地要求沐浴,一个念头在萧衡心中明晰起来——江晚宁,怕是有不轻的洁癖。
然而,就是这个看似纤尘不染、甚至有些过分爱洁的人,在他重伤昏迷、浑身血污狼狈不堪之时,却未曾有半分嫌弃。
记忆中那双永远洁净的手,曾小心翼翼地为他清理伤口、敷药包扎。
忆起此事,萧衡心头莫名一软,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意夹杂着更深的悸动,悄然漫上心间。
他看着江晚宁清冷的侧影,眼神不自觉地染上几分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两人各自回房。萧衡动作利落,很快便洗漱完毕,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墨色常服。
湿漉漉的黑发随意披散在肩头,水珠顺着脖颈滑入衣襟,带着微凉的触感。他无心仔细擦拭,只运起内力,发间顿时蒸腾起细白的水汽,很快便干爽如初。
然而脑海中却反复回放着今夜在血刀门和停尸房的所见所闻。那诡异的蓝色细针,那阴毒无比的蛊虫,以及江晚宁关于异域势力的推测……种种线索交织,却仍觉迷雾重重。
有几个关窍,还需要与江晚宁再仔细推敲一番。就比如那怪异的蛊虫...
想到此处,萧衡不再犹豫,推开房门便朝着隔壁走去。不知为何,一想到马上能再见到那人,他心头竟泛起一丝莫名的期待,连脚步都不自觉地轻快了几分。
江晚宁的房门并未从内闩死,或许是以为夜深无人会来打扰。萧衡心中想着事,也未多想,顺手便推开了房门。
屋内烛火温软,氤氲着湿润的水汽,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清冽的、与江晚宁身上相似的药草淡香。
然而,映入萧衡眼帘的,却是隔在房间中央的那道素绢屏风。
薄如蝉翼的绢帛之后,朦胧地映出一个刚刚从浴桶中站起的修长身影。水珠顺着流畅的背部线条滚落,在烛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肩胛骨的轮廓清晰而优美,宛如展翅欲飞的白鹤。湿透的墨色长发黏附在光洁的颈侧与脊背上,更衬得肌肤如玉。
在水汽与烛光的共同作用下,那身影模糊却又带着惊心动魄的吸引力,每一道剪影都仿佛精心勾勒,让人移不开眼。
萧衡的脚步瞬间僵在原地,呼吸一滞,只觉得一股热流直冲头顶。他万万没想到,会撞见这般情景。
屏风后的江晚宁似乎也听到了开门声,动作倏然顿住。
透过绢帛,能看到他迅速抓过一旁的外衫披在身上的动作。虽然依旧镇定,但那微微加快的呼吸声却泄露了他此刻的窘迫。
“谁?”
江晚宁的声音带着沐浴后特有的微哑,比平日少了几分清冷,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慌乱,像是一粒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漾开圈圈涟漪。
萧衡这才回过神,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因方才的震惊而略显低哑:
“是我,萧衡。”
他顿了顿,试图让自己的语气恢复平常,却发现自己心跳如擂鼓,
“抱歉,我不知道你还在......我有些关于今晚之事的疑问,想与你商讨。”
屏风后传来细微的衣物窸窣声,片刻后,江晚宁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却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萧少侠可否先在外间稍候?”
“自然。”
萧衡立即应道,转身轻轻带上门,却并未完全关上。他站在门外,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回放着方才惊鸿一瞥的朦胧身影,心跳依然有些失序。
他这才惊觉,自己对这个表面清冷的医师,好像有着不同寻常的感情。这种怦然心动的感觉,是他前世纵横江湖数十载,都未曾有过的悸动。
屋内,江晚宁快速系好衣带,指尖因方才的意外而微微发颤。他从未想过会被人撞见如此私密的一幕,尤其对方还是萧衡。
感受到脸上未褪的热意,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有些紊乱的心绪。镜中映出的面容依旧清冷,唯独耳垂那一抹绯红,泄露了主人此刻并不平静的内心。
当江晚宁收拾妥当从屏风后转出时,萧衡正坐在外间的圆桌旁,手中端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目光落在虚空处,神情恍惚。
直到那熟悉的清冽药香夹杂着沐浴后的湿润水汽幽幽飘近,萧衡才猛地回神。
抬眸间,只见江晚宁已换上了一袭月白常服,墨发半湿,随意披散在肩头,发梢还缀着细小的水珠。
许是刚沐浴过的缘故,他素来清冷的面容透着淡淡的绯色,眉眼间少了几分平日的疏离,多了些许难得的柔和。
萧衡一时竟看得有些怔住,忘了言语。只觉得那若有似无的冷香,不似寻常熏香,倒像是雪地里绽放的寒梅,又带着药草的清苦,丝丝缕缕,萦绕在鼻尖,也悄然拨动着他的心弦。
江晚宁见他只是望着自己却不说话,微微蹙眉,出声打破了这微妙的沉寂:
“萧少侠不是有要事相商?”
他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因水汽的浸润少了几分冰寒。
萧衡这才恍然惊醒,忙收敛心神,将脑海中那些不合时宜的旖旎念头强行压下。他轻咳一声,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正色道:
“确实有事请教。江医师对蛊虫一道,了解可多?”
提及正事,江晚宁神色也认真起来。他走到桌旁,与萧衡相对而坐,沉吟片刻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