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宁做好晚上夜戏的造型从化妆间出来时,穿了一身更显清寂的素灰色常服,发髻也松散了些,更符合角色深夜独处或密谈时的状态。
他刚走出来,还没来得及找导演确认安排,就被匆匆走来的副导演拦住,告知了拍摄计划的临时调整。
“江老师,王导让我通知您,任新宇老师的戏份挪到明天了。B组现在转场去西厢房小院,接下来直接拍您和傅周老师的第一场对手戏。您准备一下,咱们这就过去。”
江晚宁闻言,先是愣了一瞬。
直接拍和傅周的对手戏?原计划不是晚上才拍他的戏份吗?看来上午的拍摄确实非常不顺利,导致导演不得不临时调整,把能顺利推进的戏份提前。
“好的,我明白了。”
但他很快反应了过来,点了点头,便跟着副导演和B组的工作人员,朝着已经布置好的另一处拍摄场地走去。
西厢房小院是剧中戚云深前期安置苏墨卿的住所,环境清幽偏僻,正适合密谈。
布景已经基本完成,古色古香的房间内,烛火摇曳,一张棋案,两把圈椅,窗外是模拟的夜色。氛围感十足。
傅周也已经重新做好了妆造,换上了一身更为低调内敛的深青色便服,正站在院子里和王凯路低声交谈。
听到动静,他抬眼望来,目光与走来的江晚宁有一瞬间的交汇。
傅周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眼底似乎掠过一丝什么,但很快又恢复了一贯的沉静。
王凯路看到江晚宁,招手让他过来,手里拿着分镜脚本。
“小江来了。时间紧,我长话短说。
这场戏是戚云深和苏墨卿初步建立合作信任后,第一次就具体目标——扳倒一个户部贪官——进行密谋。
苏墨卿献计,戚云深决策。
重点在于两人之间那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彼此试探中的认可,以及暗流涌动的张力。明白吗?”
“明白,王导。”
江晚宁快速回忆着这场戏的剧本细节,点头。
“好,走位我简单说一下。”王凯路指着屋内布局,“傅周你坐这里,江晚宁你坐对面。镜头主要从侧方和前方给,会有特写捕捉你们的表情和眼神交流。”
“注意台词节奏,尤其是江晚宁,你的台词是整场戏的骨架,要稳,要有分量,但语气不能太冲,要符合苏墨卿当时既想展现价值又仍需谨慎的身份。”
两人都表示理解。王凯路又强调了几处情绪转折点,便坐回了监视器后,拿起扩音器。
“各部门准备!《山河烬》第七集第三场,第一次,A!”
场记板清脆敲响,拍摄正式开始。
镜头缓缓推进,画面定格在烛光摇曳的小室内。
戚云深端坐主位,面容在明明灭灭的光影中显得深邃难测。
苏墨卿坐于下首,姿态恭谨却不卑微,素灰色的衣衫衬得他肤色愈发苍白,却也别有一种清韧的气质。
江晚宁垂下眼帘,伸出修长的手指,不紧不慢地执起红泥小炉上的紫砂壶,为彼此斟茶。
茶水注入白瓷杯盏,发出细微的声响,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晰。
他动作优雅从容,仿佛只是寻常的待客奉茶,而非即将献上可能掀起腥风血雨的计谋。
“王爷,”
他开口,声音清润平和,语速不疾不徐,
“户部李侍郎贪墨河工款一事,证据其实已有七八分。难点在于,如何让其背后的靠山——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张大人——无法,或不敢插手回护。”
他说话时,目光大部分时间落在自己手中的茶杯,或面前的棋案上,只有偶尔在关键处,才会抬起眼帘,与傅周饰演的戚云深短暂对视。
那眼神沉静如水,却蕴含着洞察一切的光芒。
“李侍郎好赌,且喜在城西‘千金散’赌坊豪掷。
其最近一笔来路不明的巨款,多半已在此处消耗大半。
我们可以从此处入手,设局诱其写下巨额欠条,并恰好让与张御史有隙的几位御史偶然知晓……
同时,派人盯紧李侍郎城外别庄的管事,那管事嗜酒,酒后易吐真言,或可取得关键账册副本。双管齐下,证据链自成。”
他的叙述逻辑严密,语气平淡。
但正是这种极致的冷静,反而凸显出计谋的狠辣与有效,也将苏墨卿这个人物外柔内刚、善于谋划的特质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不是在献媚或表功,而是在展示自己的价值,一种冷酷而实用的价值。
傅周的表演则完全是另一种风格,却同样精准无比。
他饰演的戚云深,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眼神锐利如鹰隼,牢牢锁在苏墨卿身上。
他的面部肌肉控制极好,几乎没有大的表情变化,但微蹙的眉心、微微眯起的眼睛、以及嘴角那一丝几不可察的上扬弧度,都将人物内心的盘算、审视、权衡,以及渐渐升起的欣赏与决断,传递得精准无误。
当江晚宁说到关键处,两人目光相触时,那短暂的眼神交汇像是有实质的火花迸溅。
一个是冷静献计的谋士,一个是深沉决断的主君,彼此试探,又彼此确认。
无需过多言语,一种基于共同利益与智慧的微妙同盟感,已然在空气中无声建立。
整场戏的节奏、台词、情绪、走位,流畅得如同行云流水。
两个演员仿佛真的成为了戚云深与苏墨卿,在烛光下进行着一场可能改变许多人命运的密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