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讲台微光闪烁,似有低语回荡——
“名……即……始……”风在塔尖呜咽,光幕如水波荡漾,百名弟子的目光从惊怒中燃起火焰。
那被抹去的弟子衣袍委顿于地,空荡得如同从未有人站立过——可他们记得他的名字,记得他颤抖却坚定的声音。
秦九霄双目赤红,筋脉暴起,体内残存的灵力疯狂冲击着静音结界。
那层透明壁垒,是织命者用“无声律令”凝成的法则囚笼,专为扼杀个体之声。
可此刻,他掌心紧握的火种残片突然发烫,一缕早已熄灭的赤金之焰,竟顺着血脉逆流而上!
“我叫秦九霄!”他猛然抬头,脖颈青筋如龙腾起,声音不再只是声波,而是将名字本身化作一道震荡天地的音爆,“我母亲给我起这个名字时,说我要破九重霄——你敢抹?我就喊到天地都记住!”
音浪炸裂,结界应声而碎。
那声音里裹挟着一个凡人母亲最朴素的期盼,也裹挟着一个被贬为“废脉”的修士半生屈辱与不甘。
这不只是自我宣告,更是对“编号统治”的宣战。
林九瞳孔一缩,随即展颜——笑了。
他看见了,沈辰要的从来不是神通法术的传承,而是人之为人的觉醒。
一人站起。
“我叫林阿芽!”少女声音清亮,眼中含泪,“五岁被卖作药奴,他们叫我‘三十七号’,可我娘临死前唤我‘阿芽’,说春天总会来的!我选择,做第一个破土的名字!”
又一人踏步而出,断臂残躯,却昂首如松。
“我叫苏三郎!曾是边关守卒,战死后被炼成傀儡,编号‘戌字柒’。但我记得我娘做的槐花饭香——我叫苏三郎,活着是人,死了也得是个名!”
“我叫赵无命!”
“我叫叶知秋!”
“我叫楚南舟!”
“我叫……我叫……我叫!!!”
一声接一声,不再是顺从点名,而是主动呐喊。
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是一段被强行抹去的历史,一场不被承认的挣扎。
他们不再是“杂役”“残次品”“污点者”“失败实验体”,他们是自己故事的书写者。
百人齐诵,声浪如潮,汇聚成一股前所未有的洪流——这不是灵力,不是法则,而是集体意志的具象化。
虚空震荡,光幕沸腾,那本漆黑名册竟在无面判官手中剧烈震颤,页面翻飞如受惊之鸟。
“滋啦——”
“错误……无法归档……命名冲突……存在悖论……”
文书系统发出刺耳哀鸣。
判官首次后退半步,黑袍鼓动,面具之下,竟浮现出一张模糊的脸——那脸没有五官,只有一片空白,而空白之上,无数笔迹疯狂书写又瞬间被抹除,仿佛有千万个名字在争夺那张脸的归属权。
“你们……竟敢……给自己命名?!”判官的声音第一次出现裂痕,不再是冰冷的审判,而是恐惧——对“不可控变量”的原始畏惧。
林九仰头,望着讲台深处那即将熄灭的火种,轻声道:“沈辰,你看,他们终于学会了——名字,不是赐予的,是夺回来的。”
就在此刻,最后一人——一个始终蜷缩角落、几乎无声的少年缓缓站起。
他嘴唇干裂,声音微弱,却字字清晰:
“我……叫……陈默。”
“他们说我不配发声,可沉默……也是名字。”
话音落。
百名弟子的名字在空中交织,化作一张由光丝编织的大网,每一个名字都是节点,每一句呐喊都是经纬。
那网不攻向人,而是反向注入那本漆黑名册——不是破解,是重写。
“存在,即合理。”
一道微弱却贯穿万古的声音,自讲台最底层响起。
是沈辰残魂的最后一道指令,是“化学修仙”最根本的公理——只要被命名,就被承认;只要被承认,就不可抹杀。
名册燃烧了。
不是火焰,而是从内部亮起一道纯白之光,自“陈小砚”开始,一路蔓延,将所有编号化作真名,将所有归档化作铭记。
无面判官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嚎,黑袍寸寸剥落,露出那张不断被涂抹又重写的空白脸——最终,随着一声脆响,面具裂开一道缝隙,透出一丝……人性的微光。
他坠落,如灰烬般散入地脉裂隙。
名册焚尽,余烬飘散,化作星尘。
风停了。
塔内寂静如渊。
讲台深处,那团赤金火种轻轻一跳,微弱得几乎看不见,仿佛只是错觉。
一道极轻的低语,混在风里,无人听见——
“下次点名……”
“别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