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辰跪在熔炉边缘,像一尊被风蚀千年的石像。
他的指尖还残留着那抹奇异色泽的余温——由血、火与符文交融而成的物质,不属于任何已知元素,却在虚空中刻下了不可磨灭的法则。
可此刻,他感觉不到力量,只有一种沉入骨髓的空荡,仿佛五脏六腑都被抽走,只剩一个不断回响的腔体,盛满无法凝结成方程的痛。
白璃的声音消失了。
玉简炸裂的那一瞬,不是轰鸣,而是寂静。
像是宇宙深处某颗恒星悄然熄灭,没有惊动任何人,却让整个命运的轨道偏移了一度。
光雨洒落,每一滴都映出她的笑:初见时她歪头看他调配灵液的模样,秘境中为他挡下毒瘴时扬起的嘴角,还有那一夜雪落青冥峰,她靠在他肩上轻声说“你算错了,我的心跳不遵循速率常数”的温柔。
那些画面如催化剂般,在他早已破碎的识海里引发连锁反应。
泪水不再是某种可以量化、分析、转化为能量的副产物。
它们只是泪——滚烫、咸涩、毫无逻辑地从眼眶涌出,顺着脸颊滑落,滴进下方幽深的熔炉。
涟漪扩散。
一圈,又一圈。
没有爆炸,没有异象,但沈辰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那不是灵力波动,也不是法则共鸣,而是一种更原始的震动——像是生命本身在回应另一个生命的消逝。
他低头看着自己近乎透明的手掌,存在性仍在流失,可这一次,他不再试图用方程式去修补漏洞。
他知道,有些缺口本就不该被填满。
“我在……”他喃喃,声音沙哑得不像人类,“你说最简单的方程是‘我在’。”
他抬头望向虚空,那里曾浮现出白璃最后的残念。
“可现在,谁来证明你‘在’过?”
无人回答。
只有玄璃低微的喘息,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
沈辰猛然转头。
她倒在地上,断臂折在身侧,衣袍早已被精血浸透,化作暗红近黑的痕迹。
可她的手仍死死扣住阵心纹路,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出白骨般的颜色。
共鸣阵光芒摇曳,如同风中残烛,却始终未灭。
“三百年……”她忽然笑了,嘴角溢出血丝,“我等了三百年,就为看你别再躲进方程里。”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缓割开沈辰的心脏。
他想起三百年前,自己第一次失败时,是如何把自己关在丹房,用无数个平衡式掩盖颤抖的手;想起青冥子斥责他“感情干扰配比”时,他是如何默默记下每一个错误数据,却不敢抬头看师父一眼;想起白璃一次次靠近,而他总以“反应条件未控”为由,将她推离安全距离。
他一直在计算——成功率、能量转化率、风险系数……唯独忘了算,有人愿意用三百年光阴,只为等他学会说一句“我需要你”。
“玄璃……”他踉跄着爬过去,想扶她,却发现自己的手穿过了她的肩膀——他甚至不够“实”到能触碰她。
她却仿佛不在意,只是仰望着他,眼神清明得可怕。
“这次……你赢了。”她低声说,“不是靠公式,是靠……心软了一下。”
然后,她将最后一缕修为注入阵心。
嗡——
共鸣阵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光,刹那间贯穿高维裂隙。
沈辰的存在性猛地跃升至28%,身体轮廓变得清晰几分。
但这光芒来得快,去得更快。
随着阵法核心崩解,玄璃的气息骤然衰弱,眼皮缓缓垂下。
“下次……”她的唇微动,声音轻如尘埃,“别再让我等。”
话音落,光熄。
她倒下,胸口仍有微弱起伏,像冬夜将尽未尽的最后一丝炭火。
未死,却比死更接近终点。
沈辰怔在原地,喉咙发紧,说不出一个字。
这时,熔炉深处传来一声极轻的震颤。
双螺旋法则链微微晃动,银光流转,青冥子的残念最后一次浮现。
他不再年轻,也不再严厉,只像个守到最后的老匠人,静静看着自己亲手点燃的火种。
“你写方程,我来配平……”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岁月沉淀后的温和,“可这次,你得自己定系数。”
沈辰抬头,瞳孔剧烈收缩。
配平?
系数?
那是他最初学化学时最讨厌的事——明明知道反应物和生成物,却要反复尝试才能找到正确的比例。
老师说:“这是训练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