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辰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他只知道自己正在坠落——没有风,没有声音,连“身体”的感觉都像隔着一层毛玻璃。
四周是浓稠的黑暗,却又并非全然无物。
那些漂浮的碎片,一片片缓缓旋转,像是被无形之手拨动的星尘。
每一片上,都有一个“他”。
那个十二岁伏案写化学笔记的少年,眼神清澈,指尖沾着墨水;那个跪在黑曜石祭坛前的身影,披着染血的道袍,口中念诵宿命真言;还有那个在雷云下爆体而亡的失败者,残躯化作灰烬前仍死死攥着一支断裂的符笔……
“我是谁?”沈辰想开口,却发现发不出声音。
他的意识像一滴落入油面的水,既无法融合,也无法沉没。
他伸出手,想去触碰那个伏案书写的少年。
那记忆如此温暖——实验室的白炽灯嗡嗡作响,母亲端来一碗热汤放在桌角,说:“小辰,别熬太晚。”可就在指尖即将接触的瞬间,一股冰冷的排斥力猛然将他推开。
“你还没找到‘锚’。”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
回头,是一缕残光,正缓缓消散。
那轮廓依稀可辨是个老者,披着焦痕斑驳的红袍,眉心有一道裂开的符印。
赤炎子。
这个名字毫无征兆地跳进脑海,却不带任何解释。
就像一段被删除又强行恢复的数据。
“找那个……为你哭过的人。”残魂低语,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时间尽头挤出来的回音,“不是命定,不是因果,是她先动的心。”
话音未落,那抹光影便碎成点点星火,随虚空气流飘散,再不见踪影。
沈辰怔在原地。
为我哭过的人?
他努力回想,却发现记忆正在加速流失。
母亲的脸模糊了,博士论文的题目变成了乱码,甚至连穿越那天的天气都记不清。
他只知道一件事:他曾用一支笔,划破了命运的公式。
可为什么?
为什么要反抗?
如果顺从就能活着,如果接受就能安宁……
就在这时,远处某片记忆突然亮起。
那是一个雪夜。
山道崩塌,巨石滚落。
他本不该在那里——按理说,他应该留在宗门参加灵根测试。
但他绕了路,去采一株罕见的寒髓草,为了救一个受伤的外门女弟子。
她叫白璃。
那时她还不懂什么叫法则,也不知何为宿命。
她只是躺在泥泞里,脸色惨白,却还在笑:“你傻不傻?这药草根本不值几个灵石。”
而他蹲下身,撕掉衣襟为她包扎,随口说了句:“值不值,不是用灵石算的。”
那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做出“无关利益、不合逻辑”的选择。
也是第一次,有人看着他,眼泪无声地滑下来。
“原来……我早就选过了。”沈辰喃喃。
可还未等他抓住这丝清明,另一股力量悄然逼近。
在记忆海的深处,一具通体由金纹铭刻的躯壳缓缓升起。
那是个“完美”的他——面容平静,手持玉简,正在书写一部《宿命通解》。
每一个字落下,天地便共鸣一次。
“回来吧。”那身影轻声道,声音如钟磬悠扬,“痛苦源于挣扎。只要接受安排,就不会痛。”
沈辰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前迈去。
是啊,何必挣扎?
他已经累了。
忘了名字、忘了过去、甚至忘了自己为何要反抗。
也许这才是终点——成为命运的一部分,而非它的敌人。
他的手几乎要搭上那具躯壳的肩膀。
就在这一刻,一道蓝光撕裂黑暗。
如同冰河炸裂,如同极昼初现,那光芒带着高频震颤的频率,径直刺入这片虚无之境。
它不似攻击,更像一首歌——一首只有沈辰能听见的、带着温度的旋律。
玄璃来了。
她的魂魄已化作纯粹的共振体,沿着沈辰意识流的波频逆行而上。
法则适配率正在暴跌,每一次呼吸都在燃烧她的本源。
但她没有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