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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0章 木作木魂与守榫之盟(1/1)

粤海的霜降总带着砭骨的寒意,光塔街的“巧匠木作”藏在骑楼群落的深处,作坊里的刨花堆得像座小山,樟木的清香混着蜂蜡的甜润在空气里弥漫,墙角的老木匠刨子在晨光里泛着幽光。陈晓明推开那扇挂着木牌的木门时,木作的传人木伯正蹲在一堆散架的榫卯构件前,手里攥着半截断裂的“燕尾榫”,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那套准备用于祠堂修缮的“斗拱”,昨夜还严丝合缝,今早却所有榫头都崩裂开来,木茬上凝着层白霜,像被冻脆了,更怪的是,深夜的木作里竟传来“沙沙”的刨木声,却不见人影,画线的墨斗边缘,莫名多出个“榫”字的刻痕。

“陈先生,您再不来,这巧匠木作的百年手艺,怕是要被这邪祟拆成柴火了。”木伯起身时,手掌上的木刺印子密密麻麻,他指着墙角一个摔碎的木楔,“这是第六十八样遭祸的东西了。前几天刚做好的‘万字纹’窗棂,榫眼被蛀得像筛子;祖师爷留下的《木经》,纸页一夜之间脆如薄冰,上面还沾着木屑。最邪门的是我祖父当年的榫卯图谱,那上面还留着弹孔——民国三十四年他往游击队修枪时,遇上日军清剿队,他就是凭着这图谱上的榫位暗号,把枪支零件藏在家具的榫卯夹层里送出去的,昨天我还拿给老木匠看,今早一看,图谱被撕成了纸屑,混着木糠堆在刨床旁,像堆被弃的废料……”

陈晓明俯身拾起那半截燕尾榫,指尖触到温润的木茬,平衡之力如木纹般漫延。不同于以往感知到的执念,这次的能量里竟带着榫卯咬合的“紧实”,时而沉稳,时而灵动,像有无数木匠在刨床前推刨凿卯。画面随即在意识中铺展:1945年的冬夜,粤北山区的破庙里,巧匠木作的掌事木守榫——也就是木伯的祖父,正将“日军军火库钥匙模”刻在八仙桌的暗榫里,再用木楔封死,远看就像普通的旧家具。二十多个端着步枪的日军突然从神像后冲出,手电筒的光柱扫过堆在角落的木料,领头的曹长用军刀敲着八仙桌,吼着要“搜查藏在家具里的反日武器”。木守榫挡在刨床前,身后的木匠们纷纷握紧斧头,他嘶吼着“巧匠木,木如钢,一榫锁乾坤,一卯承万钧,岂容倭寇糟蹋”,随即举起刨子往日军脸上砸。子弹穿透他的小腹,鲜血滴在木坯上,染红了半块樟木,他却借着夜色的掩护让徒弟推着藏有钥匙模的八仙桌钻进密道,自己死死护住剩下的木料,直到被刺刀挑翻在墨斗旁,最后只剩一只攥着木尺的手,尺上刻着的“守榫”二字,被血浸得发黑。

“您瞧见了?”木伯从木作的暗柜里掏出一个樟木箱,打开后,一把带血的木尺躺在旧棉絮上,尺上果然有暗红的刻痕,“我祖父当年就是这样,用不同的家具传递消息——‘椅子’的榫数代表‘日军岗哨数’,‘柜子’的卯深暗示‘行动时间’。有次往从化送医疗器械,他把‘秘密手术室位置’刻在衣柜的背板榫里,用木蜡覆盖,遇热才显形,日军要劈了衣柜查违禁品,他笑着说‘这家具是给太君装衣服的,劈了你们穿什么’,硬是用后背挡住斧头,被劈得血肉模糊,衣柜却被同行的老乡趁乱抬进地窖,等取出来时,上面还沾着他的血和泥土……”

他引着陈晓明走到木作深处,那座最古老的“鲁班凳”旁,能看到一块松动的凳板,边缘有明显的磨损痕迹。木伯撬开凳板,露出一个巴掌宽的暗格,里面放着几样榫卯构件,标签上写着“龙凤榫”“粽角榫”“格角榫”,都是按古法制作的珍品。“这暗格是我祖父亲手凿的,当年他就把最紧要的《木经》藏在这里。他没了之后,我父亲不敢动这板凳,直到十九年前翻修时才发现,暗格里还有半张家具图纸,上面用朱砂标着六个榫位,后来才知道,那是游击队藏武器的家具暗号……”

说着,他从木作的阁楼里取出一本线装的《巧匠木作榫卯要诀》,封皮是用牛皮纸裱的,其中一页用毛笔写着:“做木如做人,榫为骨,卯为筋,一榫一卯,严丝合缝;传信如做木,需隐于榫,藏于卯,不被贼寇觉,方得其妙。”旁边有几行批注,墨迹被木胶浸得发皱,像是在刨床旁写的:“吾孙若承此业,当记木可朽,志不可朽;榫可裂,心不可裂,莫因利而偷工,莫因险而停凿。”

陈晓明指尖抚过那把木尺,平衡之力再次涌动,这次感知到的不仅是执念,还有清晰的“崩裂感”。画面里,木守榫的魂魄站在鲁班凳前,看着如今的木伯用钉子和胶水冒充榫卯结构,把机器切割的木料当成手工刨制卖,甚至为了赚快钱,把木作改成“网红体验地”,让游客用电动工具随便切割木料,美其名曰“体验木作”。最让他痛心的是,木伯竟把那座藏过《木经》的鲁班凳当成拍照道具,让游客踩着凳面合影,凳腿的榫头被踩得松动,当年藏图纸的暗格被零食袋堵住,刨床的台面上堆着游客扔的饮料瓶和塑料袋,斧头和凿子散落其间,刃口都生了锈。

“不是木作闹鬼,是你祖父在骂你。”陈晓明将木尺放回樟木箱,“他守的不只是情报,更是木匠的骨气。你现在把祖宗的手艺糟践得不成样子,拿木作的招牌当摇钱树,把他用命护匠的木魂玷污成这样,他能不气吗?”

木伯的脸瞬间涨成紫黑色,突然抓起一把钉枪往地上摔,零件散落得满地都是:“我知道错了!前几年好木料涨价,手工做榫卯费工费时,年轻人都爱组装家具的便捷,我看着别人搞‘木工体验’赚大钱,就也学坏了。把真的榫卯家具锁在仓库里,卖给收藏的人高价,对游客就用钉接货充数,孩子们想学做木,我就教些简单的拼接,骗他们是‘祖传绝技’……”

话音未落,墙上挂着的“榫卯结构图”突然“哗啦”一声撕裂,印刷的图纸被风吹得漫天飞舞,露出底下用墨笔手绘的真图,线条在光下闪着温润的光。鲁班凳突然自己散成零件,又瞬间咬合复原,如此反复三次,像在演示真正的榫卯之妙。暗格的方向传来“咔嗒”一声,半张家具图纸从凳板缝里掉出来,六个榫位在天光下格外清晰,像在无声控诉。

“他在等你回头。”陈晓明指着那些钉接家具和打卡道具,“把体验地拆了,把钉接货全劈了,用三个月时间,请老木匠来教你选木、凿榫,按你祖父的法子刨木、开卯。在木作设个‘守榫纪念馆’,展出他当年的榫卯图谱、木尺,每天开工前给鲁班像上香,讲讲他用家具传递情报的故事。”

木伯捧着那把木尺,突然“扑通”一声跪在鲁班凳前,对着木守榫的牌位磕了三个响头,额头撞在青石板上渗出血来:“爷爷,孙儿不是人!我这就把那些电动工具扔了,把钉接家具全劈了,明天就去南岭砍樟木,哪怕摔断腿,也得把好木料运回来!”

接下来的三个月,木伯真的像变了个人。他先是把木作里的钉接家具和网红道具全搬到街口,当着街坊的面劈了,木屑飞溅得漫天都是,有老木匠抹着眼泪说:“守榫师傅要是瞧见了,木魂都能安宁了。”然后请了三个退休的老木匠来木作,重新支起刨床,每天天不亮就开始选木、刨料、凿榫——把一根樟木凿成“粽角榫”,手指被凿子划得全是血口子,就用桐油抹一下继续,老木匠说:“守榫师傅当年就是这样,为了做一个严丝合缝的‘龙凤榫’,能在刨床前熬三个通宵,这才是木匠的本分。”

陈晓明几乎每周都来木作,有时帮着搬运木料,有时坐在刨床旁看他们凿卯。平衡之力顺着木纹的走向渗入,他能感觉到木作的能量在慢慢恢复,钉接家具被榫卯结构取代后,木料的纹理流畅自然,咬合处紧实稳固,夜里的刨木声变成了整齐的凿卯声,像是木守榫在跟着一起下凿。有一次,木伯做“格角榫”时,总掌握不好榫头的角度,拼接后总留缝隙,突然一阵风吹过,《榫卯要诀》从阁楼里掉出来,正好落在刨床旁,其中一页写着“格角榫需榫头外撇三度,卯眼内收三度,凿时需‘宁小勿大’,拼时以木槌轻敲,方得严丝合缝,百年不松”,他依着要诀制作,新做的“格角榫”果然咬合紧密,用木槌都敲不松动,老木匠激动地说:“是守榫师傅在帮你呢,这凿榫的功夫,他没舍得带进坟里!”

三个月后,木伯在木作的门楣上挂起了“守榫木作”的匾额,又把那个带弹孔的榫卯图谱装在玻璃罩里,摆在纪念馆正中。他请了城里的古建筑专家来看新做的斗拱,当专家们看到那套不用一钉一胶的“十字歇山”斗拱时,都惊叹“是岭南木作的活化石,榫卯里藏着千年的智慧”。有个装修公司想高价买断木作的榫卯专利,用机器批量生产“网红榫卯家具”,木伯却摇了摇头:“木作的魂在手里,机器做不出榫头的灵性。爷爷说了,宁肯木作冷清,不能让木活失了本真,这底线不能破。”

陈晓明离开木作时,霜降的寒意被樟木的清香驱散,木伯正在刨床前教徒弟刨“燕尾榫”,刨子推过木坯的“沙沙”声,像时光在轻轻低语。他回头望了一眼,木伯的身影和木守榫的画像重叠在鲁班凳旁,握着凿子的动作专注而虔诚,木屑在阳光下飞舞,像无数金色的蝴蝶。

回到陈记凉茶铺,木伯特意送来一个用樟木做的“榫卯镇纸”,上面用木刻着“守榫”二字,木纹里还留着蜂蜡的香气:“陈先生,这镇纸您留着压图纸,也算替我爷爷谢您的,让我记起了他的话,木匠的凿,凿的是榫,守的是匠心的根,心诚了,木魂才会灵。”

陈晓明将镇纸放在案头,窗外的风声混着木作飘来的樟木香气,镇纸上的“守榫”二字在灯光下仿佛闪着微光。远处的光塔街在暮色中亮起灯火,巧匠木作的灯笼也亮了起来,像一颗守护木魂的星辰。他知道,粤海的故事里,从不缺这样的守护者,他们像木匠一样,用一生的执着,在木料与榫卯的交织中,守护着最坚韧的匠心,让每一件木作,都能在岁月里,传递出不灭的生命力。

而那些藏在木魂里的执念,那些写在《巧匠木作榫卯要诀》上的坚守,终究会像这霜降的寒霜,涤荡木作的每一个角落,让“榫不可松”的誓言,永远回荡在巧匠木作的刨木声里,回荡在人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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