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摆了多少桌,全屯家家户户都关闭了灶炕,喜酒从中午一直喝到了冰灯闪烁。
累了几天的于毛子和妈妈于白氏总算挨上了炕席,妈妈只翻了一个身就睡着了,不一会就传来了老人均匀的、轻柔的呼噜声。
西屋仍在闹着洞房,不时传来青年男女嘻嘻哈哈的欢笑声。于毛子没有一点困意,他一会望着屋内低矮的顶棚,一会又从玻璃窗前望着窗外天上的月亮。院墙上无数盏红红的冰灯映红了月亮的脸庞。他想起了天的那一边,那座灯火辉煌的不夜城,有着自己亲爱的儿子和那个离开自己的女人。
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中苏之间的冰冷随着边境贸易的恢复而复苏。深挖洞、广积粮全民皆兵的时代被历史翻开了新的一页。桦皮屯民兵排面临马放南山刀枪入库的转轨期,桦皮屯的山民们同样面临着封山育林生产方式的改变。这一切,给民兵排长于毛子的人生命运又打上了许许多多的问号
冬去春来,峰回路转。桦皮屯的老百姓面临着划时代的转产。祖祖辈辈伐木淘金,捕鱼打猎的生产方式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那种掠夺资源式的原始围猎生活受到了政府的限制。
于毛子几天都睡不好觉,他在民兵排的办公室里听广播看报纸,打电话给县里的关系户了解时局的变化。一连串的新名词铺天盖地,县林业局的牌子搞了下来,换上了县营林局,过去以伐木为主的林大头,是全县肥得流油的单位。县里面有头有脸的,委办部局科局长们的公子小姐挤满了局机关和各林场机关。每人占上个岗位。如今的林业局变成了营林局,只种树不伐木。树木成长的周期少则十几年,多则上百年。林业又变成了穷光蛋,有权有势的又忙着将孩子们调走。
于毛子的脑筋一时还转不过来。省政府还下发了文件,封山育林。连那些偷吃百姓家猪、羊、鸡、鸭的野兽们,和人们争夺资源的野生动物,统统都变成了人类的朋友。不,应该说变成了祖宗。甚至连山兔野鸡这些小玩意也不让打了,还说谁打了是触犯了法律。这官司邪了,人总是输家,听说还要蹲大狱。
于毛子回到家里和妈妈于白氏争论着,无论是哪朝哪代就属人不值钱,还不如四条腿的野猪了。
于白氏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把卧虎山脉定为了野生动物保护区,沿黑龙江一带定为了自然资源生态保护带。但她老人家还是很称赞政府的决策。不让打猎好哇,整天玩个枪弄不好就要招灾惹祸,两位老人的命运就不是现成的例子吗
于毛子不同意妈的观点,咱于家在县里,乡里吃得开受人尊敬,不全凭俺这两条枪吗不让进山打猎谁还求俺于毛子钱爱娣领着儿子于小毛走了,至今音信皆无,俺写了多少封信都被邮局退了回来,说是查无此人。俺能熬过这些日子,不全凭了这杆枪和卧虎山上的野兽们。咱不图钱不图利,不就图个热闹和落个好人缘吗
于毛子心里想,打不着个猎物,甭说社会上的三教九流瞧不起咱们,连屯子里的小媳妇们都不往俺于毛子身上靠了。她们不像钱爱娣图俺是个混血儿,长得帅气漂亮,这些小媳妇们家里都有汉子,不缺那个。她们嘴馋,图的是俺毛子手里的野鸡和野兔。
更让于毛子焦急的是,听说沿江一带民兵的武器也一律上缴,连猎户们的猎枪都要收了去,只保留鄂伦春族的枪支,说是尊重少数民族的生活习惯。没有了枪,俺于毛子是英雄无用武之地了。他不甘心自己的辉煌就这样一眨眼就消逝了,再没有了光彩。于毛子一天几个电话搬找救兵。
“喂,范乡长吗我是于毛子,派出所收缴的枪支的事你知道吗”
“知道,知道,你不要着急,我刚和县委李卫江书记通过了电话,说明了你和枪的重要性,这是和省、地领导交往的一条重要通道。李书记答应和县公安局打个招呼,把你作为特殊处理,你知道了吧”范天宝有意拉长了官腔。
“喂谷部长吗俺的谷叔叔,这枪要是一收走,你要的东西今后就再没有指望了,你得赶快想办法,保住你多年经营的这块基地呀”于毛子煞有其事地往大里说。
“毛子,这些我都知道,其重要性捆住了县委、乡里和你们于家。我刚才和李书记通了电话,估计问题不大,这枪一定要保住。保住了枪,也就是保住了你,也保住了我,还有那个滑头的范天宝,我知道这里的分量。”
“喂县委招待所吗噢,张经理呀俺是于毛子,听说县里要收枪的事了吗”
“于毛子,不用说,我全都知道。我已分别请示了县委和政府两位一把手,咱们招待所正式改名为瑷珲宾馆,是省地领导接待的唯一指定宾馆,山珍野味全县所有的宾馆饭店全都停止营业,只保留了咱们一家,你这个特供渠道当然不能堵塞,在家好好听佳音吧。”
于毛子悬着的心总算是搁到了肚子里。
县委的红头文件迅速下发到各个乡镇。全县统一行动,民兵的枪支弹药全都收缴,放在县武装部民兵装备器材仓库。社会闲散枪支全部集中在县公安局。
收枪是一项十分困难的社会工作,过去公安局从社会治安的角度出发,曾几次动员都无果收兵,这次是县委按照省委的要求下发了红头文件,全社会一齐动手,公安局当然最积极。一个月的期限没到,收枪已完成了99。
桦皮屯民兵排的那杆半自动步枪也作为强兵固防的需要,在县委红头文件的下面开了一个小洞,暂由桦皮屯民兵排代管。不过公安局约法三章,配发的子弹全部上缴;步枪只限于毛子在民兵训练中使用;任何人不得持枪进山打猎。
这个结果令于毛子是喜出望外,在这个特殊的约法下面,又保住了于家的双筒猎枪和白家的单筒猎枪。他和哥哥于金子把三杆枪擦上了枪油,戴上了枪套放到了柜子里,真的马放南山洗手不干了。
谷部长和范乡长严令他不能顶风而上,什么时候进山听候县乡指令。
一年没动枪了,于毛子心痒手痒脚痒,浑身不是滋味,就像瑷珲宾馆后厨里那一排十几个灶眼,十几个马勺一起翻炒,油烟味,菜香味,调料的混合气味,顺着宽大的排烟筒,一股劲地全都涌到了他的心头。失落感,饥渴感,思亲感,孤独感,无助感也全都交织在了一起,摧残着于毛子高大的身躯和脆弱的心灵。
当妈的心疼儿子,眼看于毛子的身型瘦去了一圈。她劝他到哥哥于金子的家里走走,散散心火,或者浑身的力气没处释放,那就到科洛河与黑龙江交融的三岔口去打鱼。打鱼又没有人限制,要自己学会找乐趣。上海那边等到了冬闲,妈陪你去上海找那没良心的钱爱娣,妈想孙子于小毛了。挺大的男人别整天把自己锁在已经荒废了的民兵排部,看着那台已换成拨号的红色电话机发呆。
人走背字喝凉水都塞牙,县里的那些大人物们再没有踏进于家的小院。
于毛子闲饥难耐,想干点无事生非的事都没了地方施展。温饱生淫欲,他更想女人。没有沾过女人的男人,想女人都是夜间躺在被窝里,那种思恋充满了神秘,充满了朦胧,闭上眼睛就可以充分展示自己的想象,他可以把白天见到的任何一个女人,或者他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