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见邢夫人面上不以为然,越发地唠叨个不停了,不屑道:“你记住了,你是我的媳妇,若是在外面丢了脸,日后可让我有什么脸面去见那些老姐妹。要我说,这些填房续弦,多是出身小门小户,都很不该得个诰命身份,没得辱没了家族门楣”
“老太太说得极是,我和珍儿媳妇这样的填房,确实是出身小门小户,没见过什么世面。”邢夫人呵呵一笑,很无礼地打断贾母,道:“唉,谁叫我们爷们儿争气,又知道疼人呢,这可不就有了诰命身份。说起来,也是我的运道不是。”
“哦,对了,老太太竟还有许多交情好的老姐妹么为何许久不见她们登门呢”她抚了抚衣裳袖子,一副为贾母着想的口气道:“正好如今正在年下,不如老太太列个单子给媳妇,赶明儿媳妇就下了帖子,请她们来给老太太叙叙旧,解解闷儿啊。”
邢夫人说着话,眼中却满是嘲讽,看着贾母蓦然涨红的脸色,不带掩饰地勾起嘴角。还提什么老姐妹,她不是早就没脸去见那些所谓老姐妹了么。哦,也不对,是她有脸去见人家,人家却不屑见她了。
狠狠地耀武扬威了一把,邢夫人只觉得神清气爽,连半宿没睡的疲惫都去了大半,“啊,时辰不早了,再不出门就该晚了。老太太、弟妹,你们就不用送了。”
“啪”身后响起瓷器落地的脆响,邢夫人再也忍不住笑出声儿来。难怪老爷那么喜欢仗势欺人,这种感觉就是爽啊邢夫人深深觉得,这样的事情,每年都可以来一回。
荣庆堂上房里,贾母木呆呆地坐在软榻上,她现在都不知道该作何表情了。
曾几何时,邢氏在她面前就是个受气包,能指着鼻子臭骂那种,可现在呢胆敢打断她的话不说,还敢对她冷嘲热讽,更敢公然嘲笑于她,这就是骑在她头上撒野吧
可她能怎么样呢
再把“孝”字提起来有用么哼,要是有用的话,那逆子也不敢如此对她了。人都说有样学样,近墨者黑,邢氏可不就跟着那逆子学会了忤逆。
求助娘家亲友有用么娘家父亲、兄长都已过世,人走茶凉,留下的两个侄子根本靠不住。至于那些老亲、世交呵,自从没了诰封,她早就猫嫌狗厌了,谁会管她有没有受委屈。
至于那个寄予厚望的儿孙,有用么小儿子,少年时考不中科举,靠着老太爷的遗折封了个小官,如今十几年下来,升没升上去,反倒降下来半级,恐怕她是指望不上了。好在大孙子有出息,来年说不得就能金榜题名,算是给留了她一点希望。
当然,她也没忘记孙女元春,虽然这孩子自打一进宫就没了音信。可她坚信元春一定能熬出头来,尽管只是为了相信而相信。
“怎么这么晚”看见邢夫人兴高采烈地出来,赦大老爷皱皱眉头,抱怨一声。他都已经迫不及待地进宫跟皇帝老儿算账了,这女人怎么能拖后腿
、第五十八回宇文熙惹急再顺毛贾恩侯夜半下扬州
皇帝过年是很无聊的,从早到晚不是拜牌位就是被人拜,纯粹是浪费时间。宇文熙已经适应了十几年,都还没能适应良好。微微垂眼扫过龙椅下黑压压的一片,他无聊得都想托下巴打哈欠。
“诸位爱卿”口中说着一长串的套词,眼睛却不停地往下撒么,不一会儿便从人群中把贾恩侯找着,亦瞧见他偷偷撇嘴的样子,不由得笑意盈目。
大朝贺之后,便是赐御宴。因朝贺的人太多,也只有三品往上的才能在大殿里有个座儿;余下四五品的就在殿外檐下,能有个帷帐挡风;品级再低些的就只能安排在汉白玉阶下,天寒地冻的别说吃不吃得饱了,拿筷子的手都是哆嗦的。
席上,宇文熙只略饮了两杯,便点了贾赦的名,带着人回了乾清宫。虽然大殿里点着许多火盆,可也没暖和到哪里去,还是这暖阁里暖和。
“恩侯,坐下陪朕再用一些。”暖阁里已经摆了酒宴,却不是御宴上的大鱼大肉,多使些清粥小菜,并一些好克化的点心糕饼。受了一晚上的夜,有一碗热乎乎的粥喝下去,可比御宴上那放凉的佳肴强多了。
皇帝老儿还是很有眼色的大老爷对此表示肯定,毫不客气地坐下喝粥。别以为这样就能蒙混过关,老子正生着气呢。
宇文熙看着好笑,却也不多说什么,只慢条斯理地默默用膳。待寂然饭毕,两人洗漱妥当便对坐着饮茶,却谁都不说话,似乎再比谁更能沉得住气一样。
赦大老爷很生气,刚刚被一碗粥浇熄的火气又燃起来,他真想揪住皇帝老儿的脖领子,大吼一声,“你到底给不给老子去”
可惜一抬头,正撞上宇文熙投过来似笑非笑的眼神,一下子就像被戳破的皮球蔫了。
“皇上,让臣跟您去南巡吧,臣还没去过江南呢。”伸出去的爪子顿了顿,换成两根手指,轻捏住宇文熙的袖子摇晃。用强的不敢,赦大老爷决定撒一回娇儿。但是相信他,老子真正想晃的是皇帝老儿的脖子。
总之,他绝不能让他琏儿孤身跟皇帝老儿下江南,不然等回来了,说不得儿子都被狼叼走了呢。对,就是这样
宇文熙笑了,嫌弃地收回衣袖,“朕南巡是为了视察民生,消弭民怨,带你去做什么你又不通政务,又不武功高强,既不能为朕排忧解难,又不能护卫朕安全,带着你当个累赘不成”
老子知道自己很没用,不用再这么郑重说明。大老爷很憋屈,真的很想甩袖子走人,让这个皇帝老儿再也不出现在自己面前。但是
“臣,臣虽然没用了点,但是臣臣能陪您解闷儿啊。”但是形势比人强,大老爷没能狠得下心走人,只能觍着脸磨叽,“您想啊,南巡有大半的时间都在船上,岂不会无聊得很,有臣陪着您说话逗乐,也是个消遣不是。”
“朕诏令南巡一切从简,又岂能不以身作则。带着你,虽然有个逗乐的用途,但”宇文熙语气中的嫌弃不改,摇头道:“浪费是极大的犯罪,朕不为也。”
算你狠赦大老爷终于忍不住瞪眼了,一双迷蒙的桃花眼亮得惊人,梗着脖子怒声道:“大不了,大不了臣自费呗。”不管花多少银子,这口气得争
太看不起人了,他赦大老爷虽说混账过,可现在不是已经改过自新了么,咋还被皇帝老儿归到浪费那一档里呢他滴个心哟,都碎成一片儿一片儿的了
把人逗炸毛了,宇文熙很开心,畅快地笑起来,点了点道:“朕还以为你能憋到什么时候呢,这就沉不住气了想去江南就说嘛,你说了朕才知道你想去,你不说朕怎么知道这阵子也不见你进宫,朕还当你要猫冬,懒怠动弹了呢。”
“行了,恩侯你是朕的腹心,既然你开口了,朕自然不会丢下你的。回去跟琏儿收拾好行李,到时随驾南巡。”炸了毛的猫是要顺毛的,宇文熙深谙其中的道道,“过年了,朕也没什么好送你的,让李清从库里寻了一箱子古扇,你拿回去赏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