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沈蕴那滴水不漏的回应,靖昌帝唯有在心底暗自轻哼一声,面上却不得不淡淡颔首:
“看来,此事亦非爱卿之过,乱贼奸猾,确非常理所能揣度。”
暂且将此事搁置,靖昌帝话锋突转,语气骤然间冷冽了几分:
“那么,另一事又当如何?朕听闻,爱卿于东山道,借平叛之名,行清算之实?”
“济州城内,乃至整个东山道,无数官吏、士绅、地主遭坑杀清洗,致使地方怨声载道,士林亦为之侧目。”
“沈爱卿,对此,你又有何言辞可辩?”
此言一出,殿内气氛瞬间凝滞,仿佛连空气都为之静止。
这等指控,远比之前更为严重,直指沈蕴滥杀无辜、动摇国本。
对此,沈蕴心中早有筹谋,闻言脸上适时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惶恐之色,但眼神依旧沉稳如初,躬身回道:
“圣上明鉴!此实乃天大之冤枉,亦是某些人别有用心的污蔑之辞!”
说话间,他抬起头来,目光坦然中带着一丝悲愤:
“圣上,去岁东山道,天灾兵祸连绵,赤地千里,易子而食之惨状屡见不鲜,百姓为何从贼?实乃生存无望,走投无路矣。”
“那些贪官污吏、不法士绅,平日里肆意盘剥百姓,灾年囤积居奇,视民命如草芥,百姓对他们恨之入骨。”
“叛军一起,首当其冲的便是这些人,他们的死,乃是死于民愤,死于天道,如何能归咎于臣?”
言至此,语气转为激昂,带着为民请命的刚直之气:
“臣奉旨平乱,首要之务便是安民,开仓放粮,是为让饥民得以活命,分发无主之田,是为让百姓有立锥之地,不再从贼。”
“臣所作所为,无一不是为了稳定东山道大局,为了我大恒江山社稷。”
“然,臣之举措,断了多少人的财路?触犯了多少人的利益?”
“他们不敢言圣上之政,便将所有怨恨尽数倾泻于臣身,编排此等骇人听闻之谣言,污臣清名,其目的,无非是想让圣上疑臣、弃臣,使他们能重回东山道,继续盘剥百姓,鱼肉乡里!”
说到这里,沈蕴再次躬身,语气恳切而坚定:
“圣上若不信臣之言,大可派遣心腹之人,密赴东山道,不必问那些心怀怨望的士绅,只需深入市井乡野,问问那些得以活命、得以温饱的寻常百姓。”
“问问他们,臣沈蕴,究竟是屠戮士绅的酷吏,还是让他们能够活下去的人,是非曲直,一问便知!”
这番陈词,慷慨激昂,将自己置于道德之制高点,将反对者打为利益受损者和造谣污蔑者,更是将最终的裁决权,巧妙地交还给了靖昌帝,并指向了民心这个无可辩驳的终极武器。
靖昌帝凝视着下方昂然而立的沈蕴,眼神幽深难测,这番辩白,依旧是无懈可击。
知道再追问下去,恐怕也难以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眼前这个年轻臣子,羽翼已渐丰满,心思之深沉,应对之老辣,已非寻常手段所能拿捏。
此刻高踞御座的靖昌帝,心中的忌惮如同潮水般翻涌不息。
沈蕴不仅手段狠辣,心思更是深沉缜密,短短数月,便将东山道经营得固若金汤,更借势清除了所有异己。
如今功成回朝,携平定叛乱之大功与东山道百姓之拥戴,其势已成,若再不加以制衡,只怕日后必成心腹大患。
更何况,沈蕴手中那身神鬼莫测的医术,竟连太医院院正亦自叹弗如,能轻易识破病理,洞察病症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