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官虽已卸任,但巡抚关防尚未交割,见此乱法害民之事,岂能坐视不理?!王县令,蒋把总,尔等口口声声依法行事,所依何法?
所执何令?判人死罪,可有刑部批文?可有按察使司核验?若无,便是滥权擅杀,该当何罪?!”
王县令被问得冷汗直流,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蒋把总却仗着有张雨和严家撑腰,强自硬气地顶道。
“张…张大人!
我等是奉内阁枢密台张雨张大人手令,依太子殿下监国新政行事!您…您已非巡抚,恐怕…恐怕无权过问吧?!”
“无权过问?”
张翰怒极反笑。
“本官在此,便容不得尔等胡作非为!立刻放人!”
蒋把总脸色铁青,犹豫不决。
王县令更是吓得瑟瑟发抖,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僵持时刻,台下的刽子手似乎收到了蒋把总的暗示,竟突然举起鬼头刀,就要向跪着的囚犯砍去!
“不要!”
殷小虎和众乡民惊呼!
千钧一发之际!
“砰!砰!砰!”
三声震耳欲聋的火铳巨响,猛然从广场边缘炸响!
巨大的声响震慑全场,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枪声吓得一哆嗦,那刽子手的刀也僵在了半空。
众人惊骇望去,只见广场入口处,杨帆去而复返,身后跟着三百名精锐亲卫,人人手持点燃火绳的火铳,枪口还冒着青烟。
杨帆面色冷峻,一步步走向高台,目光直刺台上的王县令和蒋把总。
王县令看到杨帆,如同见了鬼一般,脸色瞬间惨白,双腿一软,竟“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
“部…部堂大人!卑职不知部堂大人驾到,有失远迎,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他这突如其来的跪拜,不仅让蒋把总和台下众人都愣住了,连杨帆自己也略感意外。
但他立刻明白,这王县令是个极其狡猾的官场老油条,见风使舵的本事一流,眼见自己出现,深知大势已去,立刻用最卑微的姿态试图撇清关系,保全自身。
殷小虎见到杨帆,激动得热泪盈眶,猛地单膝跪地,抱拳高呼。
“末将殷小虎,参见部堂大人!”
他身后的金山卫义勇们也齐刷刷跪倒一片,声震四野。
“参见部堂大人!”
这整齐划一、充满敬意的参拜,瞬间震撼了全场。
乡民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他们或许不认识杨帆,但看到官兵和义勇如此恭敬,立刻明白来了大人物,而且似乎是站在他们这边的!
张翰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令人震撼的场面,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他久在官场,深知能让骄兵悍将如此真心敬服,绝非易事。
这位杨部堂的威望,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深厚!这绝非仅仅依靠官位所能达到,这是真正深入人心的敬重!
台上的蒋把总,此刻已是面无人色,浑身发抖。
他看看跪地求饶的王县令,看看台下黑压压跪倒的义勇,再看看面色冷峻、步步逼近的杨帆以及他身后那三百支黑洞洞的火铳枪口,最后侥幸心理也彻底崩溃。
他颤抖着,也缓缓跪了下来,低下头,不敢与杨帆对视。
杨帆没有理会跪地的官员,径直走到高台中央。
他目光扫过台下那些被捆绑着、险些丧命的百姓,眼中闪过痛惜和愧疚。
他面向台下无数双注视着他的眼睛,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场。
“诸位南浔的父老乡亲们……我,杨帆,来迟了。让乡亲们受惊了,受苦了。此乃我之过,我……向诸位乡亲,赔罪了。”
说着,他竟对着台下万千乡民,郑重地拱手,深深一揖!
百姓们彻底惊呆了!
他们活了这么多年,何曾见过这么大的官?何曾见过这么大的官不仅救了他们的命,还如此谦卑地、真诚地向他们这些平头百姓鞠躬道歉?!
一时间,整个广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这前所未有的一幕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死里逃生的作坊主们瘫软在地,与家人抱头痛哭。
乡民们惊魂未定,却都屏息凝神,目光聚焦在高台上那位以一己之力扭转乾坤的青衫书生身上。
杨帆神色沉静,从怀中取出一份早已备好的文书,递给身旁的张翰。
张翰会意,上前一步,面向台下万千乡民,朗声宣读:
“奉钦差整饬江南军务、兼理粮饷、巡抚地方都御史杨钧令:南浔县作坊主王三等一十三人,所涉抗税一案,疑点甚多,程序失当。着即开释,候审重查!
南浔县令王大人、变法校尉把总蒋贯,执法操切,几酿大祸,暂留本职,听候参处!
另,各地变法校尉,凡无刑部明文、按察使司核验,不得擅拟死刑,不得私设公堂,违者以滥权论处!此令!”
张翰声音洪亮,条理清晰。念到此处,他微微一顿,目光锐利地扫过面如死灰的王县令和蒋把总,语气陡然加重。
“尔等所为,假太子新政之名,行苛政扰民之实,与昔日高拱党羽之行径,如出一辙!若再不收手,迷途知返,则国法昭昭,必以高党余孽论罪,严惩不贷!”
“高拱党羽”四字,如同惊雷,炸响在王县令和蒋把总耳边!
他们岂能不知当年高拱倒台,其党羽被清算的下场?张翰此言,分明是借古喻今,发出了最严厉的警告!这不仅是杨帆的态度,更可能……是来自更高层的暗示!
王县令吓得几乎瘫软在地,蒋把总也是浑身剧颤,冷汗浸透了后背。
台下乡民或许不完全明白“高拱”所指,但“开释候审”、“不得擅拟死刑”、“严惩不贷”等词却听得真切,顿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和感激之声!
殷小虎见状,趁机上前,对激动的人群高声喊道。
“乡亲们!部堂大人明察秋毫,已还我等多亲清白!尔等切莫再受人煽惑,行那冲击官府、对抗朝廷之事!
须知那等奸邪之辈,正欲借尔等之怒,酿成民变,以此污蔑新政,陷害忠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那些祸国殃民之徒,自有天收!
我等当信部堂大人,信朝廷法度!”
百姓们闻言,渐渐冷静下来,仔细回味,都觉得殷小虎说得在理。
今日若非杨部堂及时赶到,他们险些就成了那些酷吏激怒民变的棋子!
想通此节,众人对杨帆的感激和敬仰更是无以复加,纷纷跪地叩拜。
“青天大老爷!多谢青天大老爷救命之恩!”
蒋把总和他带来的几个亲信校尉,见大势已去,民心尽失,再留下去只怕性命难保,互相使了个眼色,趁乱灰溜溜地挤出人群,仓皇逃离了南浔镇。
风波暂息,杨帆、张翰等人移步县衙二堂。
王县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不止,涕泪交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