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江城的天空烟雨迷蒙。
衙署飞檐上的积雪早已化尽,湿润的青瓦在暖阳下泛着深色。
院中老槐树抽出的嫩芽,在微风里轻轻摇晃。
整个夏军控制区,沉浸在大战前特有的宁静里,蓄势待发。
二、四、五、六,四个军的部队,已按总部命令,悄然调往新的驻地。
全体夏军官兵,终日操练。熟悉新发的德莱塞后装步枪与线膛炮,演练新装备下的战法。
汉阳和渝州的兵工厂,炉火日夜不熄。工匠轮班,蒸汽机轰鸣。
只为在决战前,将更多精良的军械送往前线。
与此同时,一份自江城发出的政令,引得各方瞩目。
夏府正式将港岛从粤省划出,单独设特别府,与省平级,归中枢直辖。
出人意料的是,他们请来了滞留港岛的神王族弟洪仁玕,任命他为新任港府巡抚,协助总督林绍璋,意在将港岛,打造为远东的经济重镇。
此举,既是千金买马骨,向天下昭示夏府招揽人才的诚意;
亦是看中洪仁玕熟知西洋事务、踏实肯干,正契合港岛‘自由港’之定位。
北方旧朝,此刻却是一派末日将至的疯狂景象。
在肃顺主持下,朝廷推行了一系列近乎饮鸩止渴的搜刮之策。
厘金层层加码,捐输花样翻新,甚至预征未来数年的田赋。
手段酷烈,却真让原本捉襟见肘的军费,一时“宽裕”起来。
白花花的银子如流水般花出去,通过各路洋商,换回大批洋枪洋炮,源源不断补充至江南江北各大营。
夏府与不列滇达成和议的消息,如同一道催命符,击碎了旧朝君臣最后的幻想。
他们明白,必须在夏军这头猛虎出柙之前,先一步消灭已元气大伤的神国,方能集中全力,与夏军进行最后的决战。
贤丰帝的圣旨一道紧似一道发往前线,措辞一次比一次严厉。
战火,遂在江东大地上复燃,其势较以往更为猛烈。
骆秉彰自临安府出击,李绍荃从庐州府南下,福兴与悍将张国梁,则自姑苏城向西推进。
数路大军,齐头并进,直扑神国腹心。
更有僧格林庆与胜保麾下的绿营、八旗兵,分头猛攻滁州与扬州,企图压缩神国的南北纵深。
一时间,江东烽烟再起,厮杀震天。
百姓更加流离失所,尸填沟壑。
而上京城内,争斗之凶险,尤甚于前线。
神王虽在无奈之下,予石达凯“通军主将”头衔,命其主持全局军政。
然猜忌之心,如附骨之疽,未曾稍减半分。
翼王府内外,遍布神王耳目,石达凯一举一动,皆被详细记录,直报深宫。
神王册封其兄洪仁发、洪仁达为安王、福王,使之与翼王共掌大局。
此二人本是乡间农夫,目不识丁,于军国大事一窍不通,却凭国兄身份骤登王位。
他们不谙御敌,却精于内斗,视官爵如私产,公然卖官鬻爵,更将石达凯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处处掣肘。
洪仁发曾于朝会之上,当众指着石达凯鼻梁怒骂:
“你手握重兵,却迟迟不与清妖决战!莫非是想学那东逆,欲行逼宫造反之事?!”
唾沫星子,几乎溅其面门。
其弟洪仁达更为嚣张。
某次竟趁酒醉,亲率一队亲兵,强闯翼王府,美其名曰“搜查通敌证据”,将府邸搅得天翻地覆。
若非石达凯闻讯疾归,强行拦阻,几与王府护卫,当场火并。
朝堂如此乌烟瘴气,石达凯纵有经天纬地之才,亦被这无尽的内耗消磨殆尽。
政令,实则难出翼王府门墙。
接连的内讧,早已撼动“拜天帝”根基。
神国信念崩塌,人心离散。
为挽危局,神王强打精神,试图重聚人心。
他不仅为东王昭雪,更擢升其族弟杨辅清,为五军主将之首的“中军主将”,封“辅王”,冀望其能安抚,并收编东王旧部。
前线全仗胡以晃、曾天养等一批老将,率部浴血死战,方得勉强支撑,未致顷刻土崩瓦解。
然内讧余毒,岂是轻易可解?
权力种下的毒刺,注定要在更多人身上,扎出淋漓鲜血。
此番,神王便准了杨辅清所请,对屯兵徽州、宁国二府,未曾参与上京内乱的北王胞弟——韦志俊,发动“围剿”。
在神王眼中,韦志俊手握上万精兵,踞徽宁战略要冲,加之其人骁勇善战。
然而,其兄正是祸乱神国的“北孽”。
有此身份,再兼如此实力,此人便不再是神国悍将,而是心腹大患,断不能容其,继续拥兵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