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早该打掉,可她舍不得,几夜温存是她在这冷冰冰的宫里唯一的慰藉,她怎么舍得亲手毁灭?
“本宫再问一遍,这孽种是你跟何人所怀?”
齐修仪痛苦不堪,不愿招供。
“好,甚好。”孙皇后扬高声音:“来人,带上齐婉,本宫亲自去审,看看那群狗奴才有几根硬骨头能抗得住刑罚。”
齐修仪抱住了孙皇后的裙摆,她颓然妥协,“求娘娘放过我宫里人,我说。”
她入宫三年哪能不知道这端庄温婉的皇后骨子里狠毒又无情,宫人的命在她眼中不过是草芥,她掌握生杀大权,打杀十几个奴才连眼皮都不会眨一下,皇后说要全打死肯定说到做到,她连赌都不能赌。
齐婉死死攥着皇后华贵的布料,嘴里缓慢地念出一个名字,那三个字一出口她就卸了所有力气软在地上成了一滩烂泥。
她死没关系,可她肚子里的孩子尚未出世,大人贪欢犯了错可孩子无辜。
孙皇后擡起她的脸,事到如今她又叹道:“何苦呢?”
她的眼中不是怜悯,是高高在上的审判和厌恶。
“齐修仪贴身近侍偷盗主子财物未遂,被发现后竟在推搡过程中致使齐修仪死亡。来人,去将那几个贴身伺候的拖出去杖杀。”
齐婉苦苦哀求,“求娘娘高擡贵手留下那几人性命,所有错我一人承担。”
班婕妤蹲在地上替她摘走被溅到的茶叶,微笑着说:“姐姐啊,你得明白,这宫里主子犯错哪有只罚一人的?你黄泉路上也要记着那几个人是因你而死,你手里沾着他们的血。瞧瞧你这孩子多可怜,还未出世便被她娘亲攒了孽因。”
至于齐修仪这个孩子的父亲随意找个由头杀了便是,这宫中多得是白骨,何惧多一副敢碰皇帝的女人的?
拓跋姒遍体生寒,她看着地上的女人,忽然发觉自己手脚仿佛都被冻住了。
“母后,既然齐修仪愿意伏诛,那她宫中的人何不留一条命?敲打一番,料想他们也不敢将此事宣扬出去。”
孙皇后一瞬不移地凝视着拓跋姒看了半晌,她忽然露出了长辈的宽容笑意,“太子妃,你还年轻,这年纪天真良善些本宫也能理解,只是皇家脸面决不允许受损,日后你要学的还有很多。”
班婕妤也附和道:“不过是咎由自取罢了,太子妃何必怜悯?”
拓跋姒喉咙里像是被一块铁石堵住了,卡得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念在你这三年老实本分,本宫开个恩典允你一副全尸。将齐修仪送回去,赐酒。”
齐婉被皇后的大宫女和大太监扯起来,瘫成烂泥的女人突然拼命挣扎。
“哈哈哈,多可笑!皇帝根本不记得我,我却还要为他守身如玉,他今年五十了而我才二十多。呸!后宫的女人便不是人么?一个女人年纪轻轻便要守活寡守到死,这到底是谁定下的规矩?天理不在,这后宫养起来的女人都是猪圈里的牲畜!”
孙皇后怒不可遏,“还不赶紧堵了这贱人的嘴?”
大宫女和大太监小瞧了一个柔弱的女人,一个没留神就叫齐婉跑了出去。
孙皇后简直要气晕过去,“没用的东西,去将人给本宫抓回来别叫她到处发疯!”
鬓发散乱的后妃拉开大门撞翻了好几个宫女,她逃出了阴森的宫殿竟然头也不回地跑向了宫门,趁着没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登上了城墙。
拓跋姒生在草原且自幼学骑射,她的体质比普通人好很多,也跟着那群急急忙忙的太监一起去追。
“齐修仪,你先下来,不要冲动。”
跑散了头发的齐婉站在宫墙之上,她凄楚地捂着自己的小腹,低声对孩子说:“对不起,娘保不住你,他们也不会放过你父亲,我们一家三口为世不容,只能地府相聚。”
拓跋姒拦住了硬要过去的太监和赶来的侍卫,她放缓了语气,劝道:“修仪,你先下来好不好?”
“左右都是个死,你何必劝我选另一种死法?你能救我?”
“我……”她的确不能,拓跋姒救不了她。
齐婉身形摇摇欲坠,她望着远方出神地呢喃:“宫墙里没有人,活着的也是鬼。”
她低下头,脚下很高,她跳下去就会死。
“我不想当皇帝的女人,我只想做我自己。”她迎着骄阳,只觉三年来头一次离自由这么近。
“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齐婉涣散的目光坚定起来,她手放在自己的腹部,擡起跑丢了绣花鞋的一只脚。
她踏出了那一步。
“齐婉!”
拓跋姒没能拉住她,那朵浅粉色的娇花被风吹落,一晃就坠下枝头零落成泥。
花开的时候没有声音,可为了花开那一瞬它要长十几年,原以为花期长久,精心养护便能长久不衰,但这世间生命太过脆弱,稍有不慎这花说谢也就谢了。
浅色花谢时从花芯中流出了艳丽的红汁,那红在地砖上汩汩流淌,一点点渗进砖下,埋进底下黄土,终将成为这座皇宫中的陈年往事。
或许将来成为宫人私底下传说的秘辛,或许将来无人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