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要全部杀尽!他怎么敢!怎么敢无视这么做带来的后果!
陈知低声劝阻:“陛下,这样做是否欠妥当?”
“陈大人,朕要这群兄弟和侄子的人头可是父皇亲口允准的。”
陈知默默地退了回去。先帝对这群儿子是什么态度他们这群心腹当然都清楚,算了算了,新帝要斩草除根不怕背骂名就随他去吧,他又不是言官,这事不归他管。
新帝背过身,冷漠狠戾到叫人心惊。
“来人,送他们上路。”
这才是皇帝,一句话定人生死,这就是至高无上的权力。
庞充就是皇帝手中最利的一把刀,即使是刀口对着的是尊贵的皇子他也不会手软一分。
新帝说这七个人要死,那他们就要死,说尚在府邸的皇孙要杀,他也会亲自带着人去处理。
热血喷洒在他身上,将那一身铠甲变成黑红,浓稠的血泛着令人作呕的腥气,但这位统领眼皮也不眨。
他早已在心中对自己说过,生前造的杀孽死后再偿还。
这殿中血流成河,但新帝身上干干净净,手上并未沾染上半点。
他的神色没有杀戮的快意,没有凌驾于皇兄们之上的得意自满,没有掌控生杀大权的迷恋。
他依然沉静,令人猜不透他心中到底是什么想法。
正因如此才显得可怕。
王泉和陈知听见崔筠平看着那道捉摸不透的背影发出叹息:“陛下若始终坚守初心,我大楚将迎来一片坦途。”
这样的人如果有建立宏图伟业的志气,有怜悯众生的心,那他们会为了这样的君主拼命。
谁不想青史留名?谁不想后人提起他们的名字始终尊敬拜服?
新帝去了一趟东宫。
这宫里的消息传播的速度向来都是跟插了翅膀一样的,何况是这种天大的变故。
其他嫂子他都没有动,但他没打算留下周莲。
周莲被人摁着灌药的时候拼命挣扎、朝门口的人哭求,但新帝转过身,轻飘飘道:“将门关上,这最后一程朕就不送了。”
“姜子岐你不得好死!”
“你这个畜牲!你不得好死!”
“你若是敢动我儿子我就是下了十八层地狱做鬼都要回来找你!”
女人尖锐的声音逐渐归于沉寂。
“放开我!我要进去!”
院外传来少年拔高的声音,虞岁宁拢着披风走出去,擡手制止阻拦的人,“让他进去。”
姜恒眼圈发红看了他一眼,接着飞快撞开房门跑进了内室。
“娘……你怎么了?你别吓我,你醒一醒!”
“娘!”
一夜之间,皇长孙的天塌了,他的家分崩离析。
他父亲的尸身刚送到他面前,他没来得及消化,紧接着就看见有人端着一壶酒朝着他母亲的住处去了。
然后,他的母亲在他怀中逐渐失了温度。
雪还在下,新帝站在六角亭里,背影清瘦,仰头静静地看着飘雪的天。
姜恒抢了侍卫的刀横冲直撞闯到了新帝面前。
“可笑我天真,我跟其他叔叔保持距离,却单单粘着你,姜子岐,你这样好的演技我便是照着练上百年都不及你十分之一。”
少年眼中血丝遍布,握着刀的手一下下生理性发抖,“你杀了我的父母,接下来是要连我一起送下去吗?”
一夜之间,世界变得他不认识了,怪他的小叔叔演的太好,他竟真的相信他对皇位毫无想法,只想好好当个官。
他怎么这么能演啊?九年,整整九年多,他陪着他长大,教他很多道理,教他怎么处事怎么做人,外出回来必定忘不了给他带小玩意儿,逢年过节无论怎样都会抽空陪他吃顿饭,再不济也会送些自己宫里的厨子做的小菜或者糕点。母亲总要他争气,将来给她狠狠地打太子妃的脸,父亲将他视为接班人,一应要求格外严格,只有小叔叔尊重他,他不喜欢的不强塞,他喜欢的都给他找来,他们都把他当皇长孙,只有小叔叔当他是个孩子,普通的孩子。
九年,事无巨细,尽心尽力,他这个叔叔当的比父亲还要称职,可到头来都是一场笑话。他怎么不恨?他敬爱的小叔叔杀了他的父母!
“姜恒,我不会杀你。”
“你让我怎么信你?你已经不顾名声杀了所有对你有阻碍的兄弟和侄子,我才是你最大的隐患吧?”
“我会立你为太子。”
姜恒恨得咬破了自己口腔内的软肉,立他为太子,然后日日尊敬地喊他的杀父杀母仇人“皇叔”?这不是羞辱是什么?
虞岁宁无视了那把刀,“想报仇吗?若是想,那就加倍去学习去成长,直到你强大到我无法奈何你,那时所有的仇你都可以报了。”
新帝伸出冰凉的手摸了摸宛如困兽的少年的脸颊,满身冷漠有片刻软化。
“阿恒,叔叔会等你长大。”
姜恒崩溃地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膝盖想把自己埋进去。
明明没有人拦,他明明可以轻而易举把刀扎进新帝的心脏,可是他下不去手,即便对方杀了他的父亲,毒死了他的母亲,但他还是无法不管不顾地杀了他。
因为他知道,那些年的感情做不了假,自己所有的孺慕、敬爱、亲近都是真的,十三叔所有的宽容、教导、怜爱也都是真的。
他狠不下心,他被爱和恨缠住,他就是个废物。
虞岁宁踏出西院,他回头瞧了一眼蹲在地上的少年朝人吩咐道:“看着点,别叫太子冻伤了身。”
下人应着是,心中无不惊骇,他这样的人竟然独独留下了前太子的嫡子,听意思还要立为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