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我心不静了?我也不是来撒气的,就是纯粹好奇,想见识见识这号称灵验的寺庙到底哪儿不一样,这也不行?哦,怕是我玷污佛门了。”
老和尚不生气,也没闹着让人把大不敬的香客赶下山去。他平和的目光看向似笑非笑的香客又念了声佛号,“施主不信神佛便不信,老衲不强求。施主既辛苦来了一趟,想必也是有话想说,老衲洗耳恭听。”
虞岁宁敛去那点尖锐,安静了半晌,轻声说:“师父,我心迷惘。我有所爱在云端,只是我卑贱如尘泥不敢去触碰,只能在最低处仰望他,我明知无果却偏放不下。这份情意无人可诉无人敢诉,我自己也不知道该当如何。”
“皆以实归,多离妄执。”
虞岁宁苦笑,“我何尝不知道?若能轻易放下怎会生执,你们皈依佛门的人六根清净,怎会懂凡人七情?”
“施主,我们修行之人也不是生来便断情绝欲,各人业障皆是个人劫难,苦海挣扎自我折磨罢了。”
“佛渡不了我吗?”
老和尚的微笑中含着悲悯,他摇头道:“这世间之人要脱离苦海唯有自渡,佛只在心中。”
“你也不信世上真有神明?”
“老衲说了,神佛在心。”
“你这老和尚说话模棱两可的,算了,你人在寺里我又怎么让你说你不信世有神明?”他语气低落下来,“原来真的没有人可以救我。”
“施主可还求符?”
“可我心不诚又无佛缘,你不是说要看这两样?”
“那敢问施主的平安符为何人所求?”
虞岁宁想了下,“为我自己。无人可渡我,我只能自渡。”
老和尚给了他一个符。
“平安符开过光,老衲愿施主得佛祖保佑,一生平安。”
虞岁宁笑了起来,他握着那个小锦袋冒犯地盯着老和尚看了老久,“老和尚,不,老师父,我也祝你得道成佛吧。”
老和尚双手合十,慈目微敛,“阿弥陀佛,施主慢走。”
虞岁宁从另一个门走了出去,他不认得路都是随便走,也不知道自己绕哪儿去了,林静清幽,他呼吸了半天新鲜空气走到了下山口。
为避免堵塞,上山的路和下山的路不是同一条。
天阴沉沉的,灰云压到头顶。
然后一场春雨猝不及防就劈头盖脸砸了下来。
虞岁宁站在亭子里等雨过去,无聊地数被雨砸下来的树叶有几片。从这高处看下去,整个皇城都被灰白烟雨所笼罩,竟是一点也看不清面目。
“郎君孤身一人也不带把伞吗?”
亭中多了两个人,一女子明眸皓齿身材窈窕,她侧后方的小娘子作丫鬟打扮,应该是她的婢女。
虞岁宁瞧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出门时见天色尚可,没料到这雨下的突然。”
“我看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的,郎君怕是等不到雨歇。”
“等不到就等不到,等雨势转小我就下山。”
“还未入夏,下雨后气温转凉,下山的路途可不近,郎君这么淋上一场怕是要生病。”
“多谢关心。”
那妙龄女子跟丫鬟收了伞,丫鬟就在亭边缘处没有往里,她家姑娘却是走近了。
“若是郎君不嫌弃,我借你一把伞,我和我的婢子共撑一把,两全其美。”那姑娘俏皮地眨了下眼,杏眼圆润透亮,“像郎君这样的人若是生病了无论是谁都要心疼。”
“那就多谢娘子了。”
“举手之劳。对了,小郎君可有在寺庙里求一枚平安符?我今日去求,但老师父说我今日无缘,只能等下次再求。你说他们狡猾不狡猾,一句无缘我香油钱就白白给出去,还要下回再捐,他们这样六根清净的和尚也这么会做生意。”
虞岁宁偏头笑道:“娘子这样不怕侮了佛门?”
“我说句真心话,我才不信神,是家中长辈信,我只是想求一枚符讨长辈欢喜。你说这灵心寺香火不断香客如此多,这些人难不成都信上柱香捐点香油钱就能平平安安心想事成?”
“是否真心相信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大多数人不过都是求个心安,无论心中对神佛如何评述,既然来了这里那表面就都是深信不疑。”
“我听你这意思,你也不信对不对?”
“若是真有能实现心愿的神,我想我定然会是最虔诚的信徒。”
“你说得对。”那姑娘轻快地说:“事在人为,还是别轻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了。我与郎君真是一见如故,不知郎君可愿听听我心中的烦恼?”
“请讲。”
“我从小就不爱拘束,年少时过了一段相当自由的时光,只是随着时光流逝,我如今也要许配人家。家中长辈中意的人选却非我所愿,尽管我尊敬长辈,可我也不想嫁给自己不爱的人。”
“然而这世上究竟有多少人能得偿所愿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呢?”
姑娘静静地看着他,“郎君心上也有人了吗?”
“嗯。”
“能让你喜欢的人应该是个很好的人。”
“不,”虞岁宁深黑的眼眺着远方,看进被烟雨笼罩的皇城,他笑了一下,“未必是个好人,只是我真的喜欢。”
“你与所爱之人也无法在一起吧?”
“不必在一起,我配不上。”
“郎君怎会如此妄自菲薄?我看郎君容貌气度皆出色,这世上竟有你配不上的人?”
“难道娘子的长辈为你婚配时也只考虑外表?”
那姑娘怅然地叹了口气,“我明白了,我不问了,让郎君自揭伤疤是我不对。”
“没关系。”虞岁宁说:“都是无可辩驳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