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子僵着不敢动，“娘子？”

“这世上的人被分三六九等高低贵贱，你是奴他是妓，不都是下等人？就算是我，桂家的女儿，还不是一样被尊贵的太后姑母塞去给卫均，卫均被她逼了又逼不惜拿个小倌做挡箭牌，皇城里知道太后打算的明面上客客气气喊我一声桂娘子，背地里看我笑话的还少吗？”

谁不笑她桂瑶数次被卫均拒婚？谁不笑她被一个青楼出身的碧扇比了下去？她的好姑母好事想不到她，等她有用处的时候才说她貌美多才要为她找个好郎君，她委婉说自己对卫均无意，卫均怕是也对她无意，且不会接受拉拢答应这桩婚事，可太后还不是威逼利诱想让卫均同意，她桂瑶的脸皮就不值钱吗？

真真是笑话，落花流水都无情，太后却偏要硬点鸳鸯凑一对怨偶。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权势利益，为了她坐稳太后位置，为了更好压住那几个野心昭昭的王爷。

为了家族？呵，桂家荣耀与她何干？在前面那些年，有谁把她真正地当桂家的女儿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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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雨把温度给下得骤然低了许多。

管家操心地赶他们去换衣服，又赶紧让厨房熬了姜汤分别给两人送去。

虞岁宁窝在床上喝姜汤，辛辣的一碗水他倒是眼睛也不眨就喝了，“侯爷喝了吗？他来接我鞋袜也湿了，回来的途中还是他赶车，斜风细雨吹着应是打湿了他的衣衫。”

管家点头，“放心，侯爷也喝过了。”他又盯着外面看了会儿，嘀咕说：“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能停。”

“魏伯，你的腿有没有大碍？我听说腿有旧疾的人每逢阴雨天就很难受。”

“没什么事。只是我不喜欢这种天气，衣物都不好干。”

这一场雨果然到了晚上也没停，一会儿大一会儿小，地上全是积水，一擡头天上全是白雾。

谢十七只是看着瘦弱，实际上他的身体素质挺好的，反正不至于就湿了下半身就着凉病倒。

没什么好消遣，虞岁宁天黑没多久就睡下了，到了晚上不知道几点又被风拍打窗户的声音吵醒，他爬起来去关了窗，又好像听见了脚步声。

夜里太安静，雨也变成了细密的雾，风一停所有声音都跟放大了一样。

他犹豫了一下，披了件衣服穿上鞋，又把屋檐下的伞撑开了打在头顶，小心踩过小庭院走了出去。

雨夜里，那道脚步声越来越近，虞岁宁提着灯站在院门口，那幽幽一点火光就跟闹鬼似的。

啪地一声响，应该是鞋子踩到积水坑里的声音。

那道模模糊糊的身影越走越近，他从转角过来，乍然看见一盏灯脚步顿了一下。

“侯爷？”

那道影子加快了速度，腿长走路又快，没几步就到了跟前。

卫均皱起眉，“怎么这时候醒了？”

“我起来关窗，听见有动静就出来看看。侯爷这么晚才外出回来？”

“嗯。”卫均摸了一下他的手，确认还没吹冷脸色好看了一点，“回去睡吧，下回别听见声音就一个人摸出来，万一是贼人有你受的。”

虞岁宁没动，“侯爷身上有血腥味，是受伤了吗？”

“没有。你赶紧回屋去。”

“侯爷不要骗我。”

眼前人只是安静又固执地仰头看着他，柔软又坚硬，卫均叹了口气，无奈地妥协。

“不想睡就跟进来。”

虞岁宁毫不犹豫就跟着进去了。

漆黑的雨夜，小卫侯屋里烛火微黄。

“现在看清了没有？衣衫上的血不是我的，是沾上了别人的，我毫发无伤。”

大半夜的从外面带着血迹回来，虞岁宁也不想问他干什么去了，那些不是他该管的事，他裹着外衣坐在卫均房里的凳子上，一时间有点像是出了神。

卫均在屏风后换完了衣服出来，只见那人静静地望着地面，无声无息，像是本性如此，那张招摇无比的脸才是一层伪装。

“碧扇，你在想什么？”

虞岁宁回过神，“没什么。侯爷没受伤就好。”

“你好像总是有心事，很麻烦吗？需不需要我处理？”

“没有，不用劳烦侯爷。”

卫均点头不再追究，“我倒是有事想跟你说。”

“什么事？”

“这个月底你就离开这里吧，皇城不安全，我会让人给你一个新的身份新的名字，此后去开始过新的生活，虽然背井离乡，但我觉得你或许对这里也没有什么归属感。”小卫侯微冷的声线出奇的有温度，他神情柔和，“走吧，去一个没有权势纷争也没有战事的地方，没有人会知道你的过去，你就不用再担心自己低人一等抗争不得。”

虞岁宁不说话。

他哪能走？进了牵丝阁是生是死都是谢忱的人，他永远见不得光永远卑微，这已经刻在骨子里了，就算是重新开始也洗不掉的。

何况，谢十七这一辈子所有活下去的支撑不过是见到那个人罢了，见不到，他跟死了就没区别。

“碧扇，这一回勇敢一些，出去了你就是你自己，好吗？”

虞岁宁转过头，他不敢看小卫侯的眼睛，怕看见里面有他不配得到的东西。

卫均握住了那双比自己小一整圈的手，碧扇的脸很明媚，可他浑身上下只有这张脸是明媚的，他的性格脾气都不是，他的体温尤其低，可能是太瘦小了。

小小的，柔软又倔强，心被一层一层的茧包裹，一点都不愿意露出来，不愿意有人对他笑，不愿意有人对他好。总是说自己低微配不上这个配不上那个，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配不上？只要给他好意的那个人说他配他就配得。

在卫均握住他手的那一刹，虞岁宁反射性想抽回来，可卫均好像知道他要这么做，所以直接握得更紧，一点都抽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