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信
“开始了开始了!”
“都别急,排好队,一个一个来!”
消息一传出去,引来了将近一个排的同志凑热闹。
我们的小屋只能容纳十个人,另有三四十人挤在门口,关雎洲明明是先提出这个想法的人,此时却和曹二狗一起在门外组织秩序。
今天上午,我跟外国记者提出想借用纸和笔,他大方地给了我一沓草稿纸。我没好意思收他给的钢笔,借来了几只铅笔写信。指导员表示可以帮忙寄信。我前脚刚把工具拿回屋,后脚就围上来这些同志要我帮忙写信。
八成是我的“铁三角”到处炫耀的结果。
这个阵仗,也让我直观地明白了这个年代有文化是多么难得。
开始了,第一个战士走进来。他正襟危坐在我面前的小马扎上,似乎提前打过腹稿,开口把家里七大姑八大姨都问候了一遍,然后又开始回忆这一路的经历,接着又想交代美好的愿景。此时已过了大约三十分钟,后面的同志不耐烦地把他轰了出去,宣布每个人只给“一会儿”(没人有手表)。
这其实是多此一举,因为大多数人憋不出什么话,说一句自己过的很好,吃饱穿暖,让家人注意安全,就没词了。
我写了十多封信,手腕有些酸。我现在不敢奢求计算机,只是很怀念复写纸,感觉把同一句话复制粘贴就很够用了。
最后轮到“铁三角”。曹二狗大方地一屁股坐在小马扎上,带着很重的口音说:
“给艳红:俺想吃糖火勺,等俺回去,整上三锅。照顾好咱娘和娃子。俺...俺很快回去咧。”
“呃...你有孩子?”我停笔问道,想确认是不是这个意思,因为曹二狗看上去才二十出头。
“有孩子!”曹二狗点头,掰着手指头说:“今年已经三、三岁咧!俺十六岁就有娃子咧!”
“嗯。”我低头继续写,脑中想起我十九岁的时候,还在大学里逍遥快活。
最后到了关雎洲。这时已经差不多到了饭点,大部分人散了,曹二狗拿着我们仨的饭盆子去打饭,北屋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呃,我其实没有太多要说的...就写给我娘,多吃点饭,地里庄稼收不过来就叫上三姨...冬天冷,多买点木炭生炉子。嗯...没了。”
我停笔好笑,“没了?我以为你有很多话想写给家里,才叫我置办这些家伙。”
关雎洲白净的脸刷一下红了,像是什么阴谋被撞破。他不好意思地说:“麻烦你了!我,我不会说话。”
“唉,没有怪你。本来也是做好事。”我说,他这突然见外的反应让我不舒服。
我收拾起薄薄一叠信,准备去找指导员。关雎洲斜眼瞅着最上面一张,一阵踌躇,最后鼓起勇气跟我开口:“长胜哥,我的那封给我自己去寄吧。”
“你怎么寄,你又不会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