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鹿舟离开后,他却发现,他从来没有资格获得如此的待遇,甚至或许没有资格坐上那个高位。
清暄真人阖上眼睛,沉沉吐出一口气,一字一句道:“舟儿,我一直以为,在师弟突破化神前,你我便提前挖掘出天梯,是乘风宗的福气……可如今,我知道我错了。彻底错了。我们……我们配不上它。”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他喃喃道。
鹿舟心头一动。
虽然过程错得一塌糊涂,但清暄真人敏锐地察觉到了乘风宗日后的劫难……或许这个宗门还算有救。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鹿舟并没有将他窥探天机的事告知清暄真人。
师尊这人,可共苦不可同甘;乘风宗其他人,不能同甘且不能共苦。再为他们耗费心力改变命运,除非他鹿舟失去所有前世记忆,再变成一个没有脑子的傻瓜!
清暄真人眼中闪过悲戚,望向了鹿舟。在他再次开口做沉痛的陈述前,鹿舟缓缓开口:“师尊,池归砚来了。”
他话音刚落,池归砚便沉着一张脸,从正殿门口走了进来。文秋在后面探头探脑,意思是没能拦住他。
这小子看起来,比之前生之大道中看到的,似乎状态好了不少?鹿舟愣了一下,不着痕迹地用手在虚空中一抹,去看池归砚体内的灵力运转。
果然……池归砚的气息,比他之前在生之大道中感受到的,要纯净健康许多。
为什么?他用什么方法隐藏了附身大魔的气息,还是说存在另一种可能性?
鹿舟抿了口茶,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场面上的发展。
池归砚虽然没有如同鹿舟之前看到的那般发狂,脸色却也风雨欲来。他看了一眼主座的鹿舟,一句话也没说,便直愣愣双膝跪下,对着清暄真人道:“宗主,如果你今日不答应我,我便在此长跪不起!”
长跪不起?这是鹿舟今天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他抿了抿唇角,忍住了笑意。
清暄真人无言地看着池归砚,手中的拐杖重重捣在地上:“在你大师兄峰头撒泼,你这是成何体统!”
不,他并不介意看一场本宗门特产的闹剧。鹿舟心态良好,只是还不知道这场剧的始末。
桑黛仿佛看出他的疑惑,走近朝他行了一礼。
鹿舟扶起这位与他共事过多年的老人。桑黛起身,视线扫过青年脸上的半面银面具,想到大师兄姣好的容貌,被一道道狰狞的疤痕毁去,她便忍不住叹了口气,才对鹿舟解释道:“前几个月,小池师兄本该去天机阁修习,却因为芝兰盛会的事,被天机阁剥夺了资格……自那以后,他便隔三差五地来找宗主闹,说要么去天机阁,要么便让他同剑尊一起闯荡。”
想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天机阁的决策,哪是乘风宗能影响得了?
清暄真人倒是真帮他询问过青玄剑尊,剑尊脸色不善,只扔下了一句“无理取闹”。
池归砚不敢和剑尊死缠烂打,却纠缠着清暄真人不放。这几个月,清暄真人早已烦透了此人。从前弟子绕膝的和乐景象,像是镜花水月,一看见池归砚,便让他想起如今乘风宗的凄凉……
鹿舟坐在上首,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若不是池归砚总是缠着,清暄真人恐怕也想不起来他这个大徒弟的好。
见清暄真人望过来,鹿舟朝他使了个眼色。
清暄真人恍然。
池归砚怒气冲冲,只觉得整个乘风宗都在针对自己。凭什么池明霄同样资质平平,就能得到师长的关爱,绝好的资源;到了他,却要被困在乘风宗中,连个天机阁都去不了,日后连元婴也不一定能结?
修行之路,一念之差便是天壤之别。他平生只在乎修行,从不管其它,自认没有什么对不起这群师兄弟。可池明霄结婴便算了,今日一见,竟然连鹿舟身上的气势,都有恢复往常水平的迹象……
“凭什么?凭什么只有我不行?!”池归砚愤恨道。
他已经舍弃了尊严,做出极大的让步,他不信这次清暄真人还能借口敷衍!
鹿舟好笑地看着池归砚,以及满脸悲戚的清暄真人。
清暄真人最终无奈摇头,凭借着手中拐杖的支撑,竟然一步步走出了逍遥峰的主殿。
方才与鹿舟对视的瞬间,师徒多年前的默契,让他瞬间做下了这个决定。
“宗门待你已是不薄,你若是不满,便自己下山,去寻个活路吧……本尊是管不了你了。”
离开时,清暄真人仍不明白,短短时间,这些弟子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一个个大逆不道,目无尊长,不知死活……
但大梦一场后,他比谁都明白,乘风宗原本就是这样。从前的安逸,只是因为生存的重担压到了别人肩头。
在主殿门口,清暄真人回头望向鹿舟,沧桑的眸中有水波攒动。
他确信大徒弟看见了他不易显露的脆弱与低姿态,鹿舟却朝他摆了摆手,有礼却冷淡道:“恭送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