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帝，手下留情！”一旁的守军劝阻。

但他置若罔闻，微挑了挑眉尾：“圣兰逮人，转轮王杀人，你倒在后面坐收渔翁之利，当真以为自己毫无破绽？孤现在就告诉你，孟往金贵得很，他若是有一点差错，你就得陪葬！”

莫司被他这么一激，郁结于心，瞥了一眼自己颈间的寒刃，强抑住心底的惊惧，直视他道：“我死，阿修罗必乱，桑帝也是仙家，难道——”

“难道真的敢？”

月余川直接接话，眸中涌上笑意：“孤多年不掌权，以至于令人忘了，就凭当年定天下的功绩，够吃一辈子了。”

他忽然矮下身，压低声线：“上护法，你想想，孤杀你，大不了受众人指责，还不是照样吃好喝好，谁敢真的朝我动手啊？孤坏的是名声，你坏的可是性命。”

莫司气急，想指责他不配为君，却又发现自己说不出口。别说还有把剑架在自己脖子上，就算没有，那也是说不了的。

正如月余川所言，就凭定天下的人是他，既已永垂不朽，就没有任何人有资本去指责他不配为君。

可是那又如何，难道就因为这样，所以孟往这个终止轮回的罪人就动不得？

就算他不出手，元帝宫旭也迟早会出手，这天下间有的是人想要孟往的命，更何况还是晤虞。

护，又能护到何时？

月余川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的不甘，还是觉得自己说多了，既然莫司固执，执意要与孟往为敌，那就不该再留着这条命，免得日后平添麻烦。放虎归山留后患，这种蠢事他从来都不做。

更何况被莫司这么一算计，孟往差点真的就死了，他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孟往气郁之症愈发地重，他也差不多，这精神损失莫司无论如何也得赔。

那时候得知孟往被圣兰俘获，他整个人都僵了，然后又发现圣兰并非主谋，只不过是作了别人的棋子。

而转轮王竟也参与其中，为了杀孟往，仙家竟可以跟转轮王相勾结。

他一定会找到孟往，即使圣兰给转轮王打了掩护。他的确找到了，但孟往有自己的想法，没有多给他那么一点点的时间，他找到的时候，孟往已是一身的煞气，充满绝望和暴戾，他心都碎了。

如今人人都是阴谋家，不缺乏阴谋算计。但他就不了，他不想玩那些阴的，那还有什么好说的，直接动手吧！

一想到孟往又与死亡擦身而过，那些曾出现在孟往身上的杀气现在又出现在了他的身上。

莫司直觉不妙，死的恐惧如潮水般涌了上来，逼他一下子紧抓住月余川的手腕往外掰，让利剑远离自己。

但他医门出身，不通武法，比力气又如何能是月余川的对手。

“桑帝！”“桑帝不可！”守军虽然不能对他动手，但也不能任由他对本族的上护法动手。一道钩索甩过来缠住了他的剑，众人要将他们二人拉开。

但月余川毕竟离莫司近，长剑架在脖子上，只要他掣剑一划，立马便会血溅三尺。

而他是这么想的，也的确是这么做的，神剑终将屠神，忽然间，血流如注。

“桑帝，行宫有异，孟大人有危险！”

一道声音响起，在一室的嘈杂中清晰可闻，这句话月余川听得进去，也觉得这声音很熟悉，回头一看，果然是吕黯。

吕黯见他回头，重复道：“大人有危险，请您回行宫裁决。”

莫司已是惊惧交加，染了一身的血，趁着这点空隙，拼力挣开他的控制，捂住侧颈奔向一边，鲜血不断地从指缝间淌出来，红了一片，忍痛死死盯住他：“你疯了！？”

月余川忽然心头泛酸，也是空候告诉他莫司跟吕黯之间有关系，但按照所述，应该是吕黯曾篡改了莫司的药案，致使族人中毒，并且嫁祸给莫司，他们应该是敌人。

如今看来却并非如此，莫司与吕黯之间的恩怨不是表面的那个样子。

孟往那边若真有危险，吕黯首要做的应该是自己处理掉，他是孟往最近的心腹，位居副使，不至于连这点能力都没有。

但吕黯选择了来这里给他报信，要他亲自回去处理，而他心系孟往，一定会立即返回。表面是为了孟往的安危，其实就是将他哄走，救莫司一条命罢。

在所有有关孟往的选择里，孟往几乎永远是被抛弃的那一个。背叛、抛弃、轻侮，孟往从来都没有逃开过。

其实要他说，孟往经的这些苦，已经足够将他打磨成一个憎恶世人的恶魔，就算是要毁灭天下都说得过。

但孟往杀的，都只是该杀之人，或者是为了自保，其实并没有过错。

孟往已经做到了最好。

错觉山大战的时候，天庭、阿修罗、转轮王、文起息宿，还有整个幼都都与他为敌，而孟往降下了杀生盘，要逼仙家停手，也要幼都给自己陪葬。

那个时候，他作为守护苍生的神明，没有办法选择孟往，他只能说：“孟往，不要对人间下手！”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残忍，也许孟往是对的，只要他们之间隔着这个人间，就永远无法走到一起。

但他是神明，是永远也没办法放弃苍生的。

他怜悯世人，并没有错，但孟往在错觉寺殒命之前，曾朝着他绝望地喊：月余川，你也怜悯怜悯我吧！

那一刻，他憎恶世人，憎恶到了极点，也是那么那么地想抛弃世人。他不明白为什么世人看不清真相，他们既无辜，又愚蠢。

……

一颗心仿佛压着千钧，止不住地下坠，他扫视了整个大殿，将一切都尽收眼底。孟往那边形势未明，他不能在这里久留。

殷红的血顺着长剑滴落，他最后瞥了莫司和吕黯一眼，眸中涌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然后快步离开，守军纷纷为他避开一条道路。

行至殿门，他忽然又停了下来，众人害怕他杀心不减，要掉转头来血洗护法殿。

这一刻，他终于可以跟孟往站在一起，抛弃那些神明的道义和使命，将从错觉寺以来的爱恨做一个总结。

“从理智上，我惟愿盛世安宁，海清河晏。但从情感上，我希望……”

“世界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