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
天陲野，阿修罗境永昼域，左护法殿——
左护法殿向来清净，今日却来了一位异客。
晤虞的身份已经暴露，整个仙家神界皆是人心浮动，孟往本就还担着一个终止轮回的罪名，如今叠上晤虞的前科，算是被憎恶畏惧到了极点。
虽然如此，但没有谁敢轻易动手或者骂上一句，只因为有莫司的前车之鉴。
以至于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诸神惊怒交加而不敢言，到头来压力全都堆到了众神之首的头上。
殿外的回廊响起步声，由远及近，白发金瞳的帝君还是头一次到这里来。
但不是他想来的。
若是他要见谁，大概率会直接召见。或者实在不便的，就另外约一个地方。
但这次，是他到别人的地盘来，表面上是被左护法邀请，但有心人都知道，不过是下马威。
殿门敞开，落羽香的气息淡淡扑面，他沉静的心有了一丝触动，又很快落了回去。
空候正拿线香点着篆香，一丝不茍。线头的火触上篆香的一角，将火传送，攀起袅袅的香雾。调香对一位大祭司来说，太过熟稔和轻易。
前来拜访的人向他落了一眼，然后叠掌俯身。
“空叔。”
博山炉的盖被最后掩上，烟气参差，徐徐飘开，仿如云气绕仙山。
一缕白烟绕过掌间，他收手，才回了客人一眼。
“旭侄。”
*
莫司差点被月余川一剑封喉，再加上吕黯的事情谈开，一是畏惧月余川，二是顾及吕黯的情面，这之后倒不好再与孟往为敌了。
阿修罗方的三位掌权者，上护法莫司妥协，右护法成鸳立场中立，左护法空候本就是坚定的维护晤虞主义，这样一来只好休战了。
而另一边，天庭虽然早已宣战，但内部却并不和谐，首要的就是两位帝君之间意见不合，故而一直未曾出手。
这倒让孟往面临的局势好了起来，现在他只需要专心地对付转轮王。
“大人，冥府那边已经蛰伏好了，只待您回归便能立刻开战。”
孟往听着，暗自盘算了一番，他是不可能在天陲野久留的，他会确保轮回境的安全，但真正的战场，还得是阴曹地府，是轮回司。
时间有限，七七四十九也过去了一半，现在他只有一半的时间来夺回轮回司了。不然，那些因为轮回终止而停留在阴间的亡魂就会失去再投胎的资格，人间真的会大乱。
吕黯也跟他同样的心思，捋了捋又道：“大人尽可托商夫人留守轮回境，梁不换仍旧打理轮回境事务。地府那边有轮回司旧部，也有言年公子和顾长年公子为大人谋算。”
苍青的眸子微眯，划过一抹锐利，他问：“冥王呢？”
“冥王？”吕黯怔忡了一刹，略微踌躇，“王爷似乎没有任何表示。”
“老狐貍。”孟往对此并不感到意外，但专注于看戏的鬼王最令人痛恨。
这么大的事情，阿修罗和天庭方面都早早地表态了，而冥王竟然还在隔岸观火。但凡冥王透露一点自己的立场，各方都能明晰一些，他的不作为令局势愈发地乱。
以至于到现在也不知道，在真正的鬼族统治者看来，孟往这位老牌轮回主人和转轮王这个天命之子比起来，到底谁更胜一筹。
更何况这到底是冥府的斗乱，自己的地盘着火，而他毫不在乎。
月余川给孟往捏肩，撇嘴笑了笑，然后讥讽：“这把火迟早得烧到他身上。”
刚谈完事情，正巧一位阿修罗侍从来了，孟往扫了他一眼，倒有印象，是自己师父那边的。
“大人，左护法请您。”小侍说完又看向月余川一眼，补充说，“桑帝，您随意。”
“现在？”孟往不诧异，月余川诧异。
“是的，就现在。”
得，月余川开始犯难，小声询问孟往说：“我去吗？元帝在那里。”
是的，正因为宫旭在左护法殿，所以他才要犹豫。去看自己的祖宗爷挨教训，这好像有点不道德。孟往和宫旭两边他都扯不清，立场太尴尬了。
孟往拂了拂衣袖站起身，想到他确实窘迫，也就随便他。
月余川索性不管了，反正这事情是要解决的，怎么都得去凑一凑。于是也就拉着孟往去左护法殿“英勇就义”了。
他们在赶往左护法殿的路上，殿中的两位也还没有谈出个结果来。
……
上古时候的大祭司是师徒相传，但首领之位却不是，确立少主是需要公投的，能者上位。绝大多数时候首领与少主都没有血缘，如果刚好差一辈的话，首领会收少主为义子或义女。
月余川与他的上一任首领轩珞，宫旭与他的上一任首领建安都是这样的关系。
而建安与空候乃同一任的首领与大祭司，关系匪浅，故而空候与宫旭也按叔侄相论。
“旭侄。”空候看着他淡笑了笑，说，“你的疑虑我都明白，你的性子我也了解，从来刚正不阿，坚决果断。”
宫旭还小的时候，他就已经属意他为少主，他没有看错人，但——
“你是一个好的首领，却不是一个好的哥哥。”
他这么说，宫旭倒也承认，他的确不是一个合格的兄长。
如果当年的晤虞真的有罪，那么他不会有任何一点的动摇，即使是兄弟，但一个罪人杀了也就杀了。
可惜晤虞偏偏不是。
成神的这些年来，他早已明晰真相。
天庭云霄深处有沧桓殿，内有诸神神牌，后来天道分定诸神神位的时候，元帝神牌的一面是他的名字，但他在另一面看到了另一个的名字。
——晤虞。
元帝有双。
晤虞是对的，若非正确，天道不会划下帝位，不会悼念一个早已葬于烈火，下落不明的人。
“师父。”
冷冽的声音响起，这嗓音倒是跟从前变化不大，但语气却冷了不少。只是因为喊的是空候，是“师父”二字，才显出几分收敛。
晤虞的身份已经公开了，宫旭虽然之前已经知晓他是，但并没有说破过。这也就成了他们百万年来的第一次以本有的身份相见。
“师父，您叫我？”孟往略过他，只跟自己的师父搭话。
他之前还装一装，客客气气称宫旭一声“元帝”，现在连人都懒得认了。
多年来抛弃晤虞的身份，一心只想成为孟往，如今仍旧做回了晤虞。
月余川陪着孟往来，挨个挨个向人问好，等真到了这个境地，才察觉自己真是说不上一句话。
空候、宫旭和孟往三个，两位大祭司一位大首领，一对师徒，一对兄弟，一对叔侄，全部辈分高得吓人。
更何况自己还是宫旭世孙，不知道空候是否知晓，但孟往尚且不知。
依次落座，月余川还是选择了坐在孟往这边，给宫旭递了个“请谅解”的眼神。宫旭无语，不管他，瞟了孟往一眼，一言不发。
空候将三人之间的神色动作都收在眼里，笑了：“看起来，桑帝与元帝关系颇为不错？”
他这么说，孟往倒是有了动作，漠然地落了宫旭一眼，然后轻飘飘地瞥过月余川。
月余川觉得自己受到了威胁，决定不要触孟往的霉头，暂且跟宫旭保持距离，遂正襟危坐，朗声说道：“君子之交。”
宫旭也不反驳。
空候已经敲打过人了，虽然护着孟往，但也没有对宫旭表现得深恶痛绝，相反倒很和气，不温不火：“四十九天快到了，我只解决这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