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倏然想起那颗抵阴的丹药,今日鬼门大开,若是他真有心要往鬼地去,正是绝好的机会。
但他不可能在大局未定的时候去找人,去给孟往平添麻烦。
不宁的夜,眼中的河水猝然荡起漩涡,显示出幅幅吊诡的画面,他从河面窥见分别已久的人,只不过周身染血,被敌人碾在脚下,挑断了一根肋骨,绝望地哀吼。
他猝然闷咳,眼前的画面又消失了,河水慢慢地流。扫一眼尚未归家的路人,神态怡然,并无任何不妥之处,方才的异样只有他一个人。
寒风恻恻地刮,芦苇摇摆不定,摩擦出飒飒的声响,仿佛是妖魔鬼怪的窃窃私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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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大人,大好的夜宴,怎么却在角落独玩啊?”
闻言,吕黯瞥了一眼来人,转身离开,急着将刚接到的军令布下去。孟往负手,慢悠悠转身,笑:“中元之夜,百鬼夜宴,自当是有心者赴。”
本是离席出来处理点军务,被催促了这么一遭,孟往又重新回席了。
他不着急,他与转轮王之间剩一决战,八年的时间走到这个地步,他已占尽先机,这最后临门一脚,有什么等不起的么?
如今局势未明,未来里他和转轮王谁胜谁负尚未料定,地府各鬼也是其心各异,明里暗里要选择站队。
但他胜算颇稳,席间倒是有想要投诚的,向他献了一枝桃花作为敲门砖。
孟往往后仰,背靠着椅座,“你倒是有心。”
对方点头弓腰:“大人喜欢就好。”
地府草木匮乏,如今又是秋天,上哪去寻这等桃枝啊?
孟往接了桃枝,在眼下细细地看,浅桃细嫩,绽得灼灼,仿如真是绽了整个春天。
定是月余川趁着中元节日,故意给了鬼魂桃枝,等节日过了,游魂再重返冥府,若是有心的,也就将桃枝递到他这儿来讨欢心了——冥府人人都知晓他偏爱草木。
有桃花相伴的每天都是春天。
他想起月余川定要为他放一盏河灯,想起人间月色如银,虞美人的河灯渐渐漂远。
想起这是离开你的第八个春天。
……
筵席盛大,久久未散,他身在席间,到底也在等候军机。转眼瞧见一位轮回司府兵过来,只当是有军报,府兵过来附耳一句,说月余川落到地府来了。
孟往按紧扶手,倏然变了脸色,撂下夜宴冷然而去。
“天甲艮生,地癸离十,沼断垣尾,洄入亶参。急令轮回境,调整轨位,大开轮回眼!”
“大人,我兵已按兵棺雾之地,决战一触即发,这是转轮王的阴招,您现在是要?!”
孟往对此置若罔闻,眸底染红。吕黯传下军令后也接到了消息,此刻重跟在他身边,加快语速道:“在判官司断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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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官司,断狱——
“怎么会有仙人落到鬼地中来,看来是活不长了。”
“嘁,上头的大人都过节去了,也没个判断,谁知道是怎地回事。刚好这小仙人落到了判官司,我们这等小卒能有什么主意,往狱里弄就是了。”
“咳、咳……”
破碎的咳嗽声打断了狱卒的闲谈,小卒们没见过那天庭的帝君,大多数鬼也过节去了,没谁管,月余川落到判官司来就这样锒铛入狱了。
月余川咳血不止,心脉处阵阵绞痛,勉强撑起来,背靠着粗粝墙面,撞见外头狱卒投来的眼神,断断续续地说:“我要去……轮回司。”
小卒落他一眼,没有温度,仿如在看一个将死之人:“您就别想那么多,这冥府极阴之气可容不得神仙,瞧你这咳血,心脉定是断裂了。等你驾鹤西去,判官司的大人们上了职还得给你入案。”
他倒不是自己跑到冥府来的,今年鬼月本就格外阴重,冥地阴煞外泄,对神仙不算友好。被陷害的时候,他认出来对自己下杀手的人来自转轮王。
转轮王要拉他下阴间,而他一个神仙,到了极阴之地必死。
大概能料到,转轮王一定是被逼上了绝路,穷弩之末,只能以这样的形式来掣肘孟往。他在河畔产生的那些幻觉错觉,全都来自转轮王的阴招。
但他就算落到阴间来,也决不能落到转轮王手中,故而寻着机会将那抵阴丹服下,拼着力撞进了判官司的地盘。
那丹药虽可抵阴,但效果并没有据说中的那般强,何况他是极阳,本就更难接受阴气,到头来还是裂了心脉,估计也撑不了太久。
“有神仙落到阴间来,这种稀奇事倒是没见过。”
“真可怜了这么好看一小神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