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八岁的小太子行了以礼,站在桌案前看父亲奋笔疾书,静静地等他擡眼。
“放下,太子回去歇着——”
穆干宸匆匆擡眼,却顿时噤了声。因为太子抱着的那一团赤色的、毛绒绒的东西,是三只红毛小狐貍。
思绪刹那间断了线,那一日在街上碰见米竹之时,她所画的纸鸢便是一个红发男子,以及脚边的三小只赤色的猫猫狗狗——原来是狐貍。
七零八落的线索顿时拼凑到了一起。
穆干宸搁下了手中刚刚蘸了新墨的狼毫,擡手示意他落座,“太子手中的狐貍,哪来的”
蹑手蹑脚地落座,穆诺将三小只狐貍搁置在地,却没想到它们一齐跃上了桌案,一副睥睨天下的模样,三条狐貍尾垂在桌边。
生怕他们惹怒父皇,穆诺瞥了一眼主位上的人,见他没有什么动作,才安心解释道。
“是师父,她从竹轩湖里捞了一条六角龙鱼给儿臣养着,结果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这三只狐貍,追着想吃掉儿臣的鱼。”
竟然将他养的昂贵的鱼捞出来丢给太子养。那三只狐貍大概也是她的手笔
对了,她丧夫还貌似带着三个孩子那个禁军统领又是狐妖,还口口声声说她是夫人……不难揣测这一连串的离奇事儿,穆干宸颔首,没再过多表示。
两人端坐着,俱是默不作声,桌案上三只狐貍绿眼泛着精光。
厢房内燃着昏黄烛灯,四周是逼仄的书架,桌案之下还摆着一个竹篓,里头是白日里从竹轩湖里捞出来两尾鲫鱼。
穆干宸拿起一小片丝帛,卷成一小轴,硬生生塞进了一尾鲫鱼嘴里。
小太子歪着脑袋,欲言又止,似是想问又不敢问。
余光瞥见他的这副唯唯诺诺的模样,穆干宸眉头一凝,不禁又捂着心口轻咳着。兴致缺缺地将手里的鲫鱼丢回竹篓里,一边擦拭着手上的水渍,一边又拿起飞针在新的一片丝帛上刺字。
“太子。在丝帛上刺字,再喂给鱼,可得偿所愿。”
懒得同这个愚笨的儿子多讲,穆干宸随便寻了个理由搪塞,目光依旧落在手中的丝帛上,刺着讯息,打算次日便送往旧部。
以鱼作礼,神不知鬼不觉地传出旨意,暗流汹涌的朝堂上也不知何时有人发觉。但是送鲫鱼——未免太磕搀了。
立太子自然是皇后嫡出即可,越朽木不可雕越好——父子之争在皇家也值得忌惮。
原本还庆幸这个太子愚钝,没想在今日恨铁不成钢。
想着想着,手中的丝帛都被拧出了褶皱,飞针扎起来也愈发用力。
“这样啊……父皇早些歇息,儿臣告退。”
穆诺从座椅上跃下来,恭恭敬敬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桌案上的三只狐貍也紧随着跟在他的身后,一同跨出了这间厢房。
小太子的步履轻快,直至消失在了守门的丫鬟婢子视线中,顿时步子发沉。
一手捞起紧跟在身后的一只小狐貍,掐着它的后颈,一手托着它的腿和尾巴,神色淡淡,不复那一副怯懦模样。
“呵——得偿所愿”
垂眼看着身后鹅卵石甬道上的另外两只狐貍,他又长叹一声。
“不可以吃孤的鱼,那女人养的狐貍已经够讨厌了,你们别给孤添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