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松阳老师……”苍白的嘴唇颤抖着,高杉勉强擡起头,墨绿色的眼眸脆弱地看向坐在他床头的老师,病怏怏地说,“我……我会死吗?”
“别说傻话,晋助,你只是稍微有些受寒而已,而且已经发了汗,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松阳看着弟子奄奄一息的模样,心疼地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唔?烧貌似已经退了啊?
“但是……但是我感觉还是好难受啊……胸口好痛,头好晕,身子也好冷啊……老师你能不能抱着我?那样我会感觉暖和一点……”
“诶?还这么难受吗?要不——老师再去把大夫请来帮你看看吧?”
“不不不!不用医生!”高杉闻言赶紧擡手刷刷刷地挥了挥,高声拒绝——然而话说到一半,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脑袋一歪就再次虚弱地躺下,咳嗽着说,“呃,我的意思是……咳咳咳……那个,不用请医生。老师再陪我一下我就能好了——对对,请继续这样摸我的脸陪着我……”
嘭!
“高——杉——晋——助!”
高杉撒娇的话还没说完,房间的纸门就哐当一下被人给踹开了。
银时和假发咆哮着冲了进来,拧着高杉的胳膊把他从被子里拽了出来,一边吼骂道:“恶心死了!什么啊?那些台词都是什么啊!——你是少女漫画的女主角吗混蛋!别装病了很恶心啊!”
“就是!是哪里还难受啊?胸口吗?(一胳膊过去勒住高杉的脖子)头吗?(一拳头揍上他的脑袋)还是说身——子——吗?!(一顿拳打脚踢)”
高杉忽然之间就被桂从身后锁住了喉咙,面对银时的拳打脚踢根本无法还手。他愤怒地瞪着眼睛,硬是撑着不肯叫饶,闭着嘴把脸憋得通红。
“你到底想靠着装病霸占松阳老师多久啊!别装了,感个冒而已都半个月了还虚弱个鬼!”
“老师每天那么辛苦你还赖在他的房间里你好意思吗你!”
“身子弱得跟个女人似的还学人耍什么帅淋什么雨啊!你以为你是谁啊,施瓦辛格还是史泰龙?啊?!”
“就是!自己耍帅生的病就要自己负责!”
“……那,我们院子堆积成山的纸门废墟又该谁来负责呢?”
轻细的声音从门外幽幽飘入,如同幻觉一般细微低沉地扫过他们的耳膜——下一秒却像火山一样猛然炸裂!
“坂田银时桂小太郎!你们以为这是你们这个月撞坏的第几扇纸门了!”
“呜哇哇哇哇!呓、呓小姐对不起!”
在呓的咆哮声下,在被子上厮打成一团的三个小鬼手忙脚乱地爬起来,然而因为一时慌乱,你推我搡的没站稳,便砰咚砰咚几声,又地笨拙地摔了一地……
“啊痛痛痛……”因为方才在高杉背后勒着他的脖子,所以摔倒的时
候桂就悲剧地被两人压到了最底下,“银时!你踩到我的手了啦!”
“啊,抱歉,假发。”
“不是假发是桂!”
“这种时候就不要再在意那种小事了!”
“不是小事是桂!”
“……喂,假发,你的脑子真的没问题吗?”
“不是问题是……”桂的反击纯粹是下意识的,然而这一次,他的话说到一半,余光却忽然扫视到什么诡异的东西——扭过头去一看——
一个小小的,黑色的,多足的,带甲克的,有触角的,节支虫类正在他脸颊旁的榻榻米上悠然散步……
“啊啊啊啊!!!有蟑、蟑、蟑、蟑螂啊!!!!”桂抱头尖叫,像触电一样把压在他身上的银时高杉一把推开,猛地逃开一步,“救——!”
啪。
“呃……”
还没来得及逃走的桂看着地上那被拍扁了的虫子最后可怜兮兮地摇了摇触角便魂归西天,瞬间石化在原地。
“真没用。看到个虫子就叫成那样,还攘什么夷啊早点找个婆家嫁了吧小太郎哟。”
“呓、呓小姐……”众人满头黑线地看向刚刚豪气云天地拍死了小强的呓,后者正一脸淡定地挥舞着手中的凶器教训桂,并麻利地拿废纸把虫子一包扔出房外。
“小呓,你刚刚拍蟑螂用的东西……是我新书的手稿……”一直沉默着当背景的松阳老师无奈地扶额叹息。
………………
…………
……
“喂喂有没有搞错啊——呓小姐真是一点都不像个女人!”银时蹲在院子里,一边不耐烦地裁纸一边愤愤地抱怨,“一般这种时候女人不该是尖叫着躲到男人身后喊‘啊啊好害怕快把它赶走’才对嘛!真是太不可爱了——啊,抱歉假发,我不是在针对你。”
“不是假发是桂!而、而且我可不是怕蟑螂哦,只是冷不丁地突然看到没、没反应过来而已!”
“不过话说回来,你们有没有好奇过?”
“不要无视我的话啊喂!你是不相信吗?那个表情果然是不相信吧!我是真的不怕蟑螂啊!——话说回来,好奇什么?”
“呓小姐她啊,总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不管是橱柜里的蟑螂还是附近战场上的死尸,连村头倔劲儿上来了不肯拉车的老黄牛都能赶得动!你们不好奇么?”
“这有什么好好奇的,而且她能赶动那头老黄牛纯粹是因为她比那头牛还要倔,硬是跟那头牛干瞪着眼僵持了一晚上,最后老牛实在扛不住了才颤巍巍地拉着车走了吗。”桂一边熟练地拿着刷子和浆糊贴纸门一边头也不擡地将那件事的前因后果唠叨了一遍。
“不不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们不好奇呓小姐她的弱点到底是什么吗?”
“弱点?”
“对啊,女孩子不管怎么样都
会有特别害怕的东西吧?你比如毛毛虫啊,狗啊,青蛙啊,打雷啊什么的。”
“……你想干什么。”说话的在一旁被呓赶出门除草的高杉,将一把杂草扔进篓子里,他皱着眉头看向一脸坏笑的银时,心里其实早就已经猜到了答案。
“嘿嘿,如果找出了呓小姐的弱点话以后就不用怕她的淫威了!看她还敢不敢指使我们做这做那!——怎么样,高杉,假发?咱们一起来干?”
“切,幼稚。”
“不是假发是桂!”
……短暂的沉默了一秒钟。一股脑残的夏风卷过地上的杂草……
“毛毛虫毛毛虫!往呓小姐的衣服里塞毛毛虫!”
“蛇!用蛇!”
“嘿嘿嘿嘿嘿嘿……”
………………………………
为什么松阳那副无所不能沉稳大气的模样就能得到学生们无条件的像神一样的尊敬,而自己却落得这么个下场?这不是红果果的性别歧视吗喂!——当呓知道了这三个小子的计划后,捧着一颗受伤的小心脏消沉了许久。
……当然,她不会自己一个人消沉。和她一同消沉的还有每天顶着南瓜绕村子青蛙跳的三个苦逼小鬼。
………………………………
几天的奋战下来,三人彻底失望了。
因为吉田呓她根本不是人!
趁她洗澡的时候往她衣服里塞毛毛虫,结果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每个人都在自己被子里领到了毛毛虫一只。(把寝室里一怕虫的小兄弟当场吓尿了)
趁她洗衣服的时候往盆子里放(无毒已拔牙的)蛇,结果当天的晚餐就是烤蛇皮蛇肉。(还骗他们说那是鳗鱼)
趁铁匠不注意的时候把他家的狗放出来吓她,最后那只狗一瘸一拐地爬回家倒地做垂死状。(结果铁匠举着锤子追杀他们整整追了五条街)
拿仿真玩具老鼠吓她,换来的是书包里的一只真死老鼠(还发臭了)。偷放到她碗里的青蛙,换来的是一整碗的蝌蚪。买通屠户家的壮儿子去吓走夜路的她,结果反而被她揍得鼻青脸肿……
………………
“绝望了,彻底绝望了。”银时一屁股坐到地上,郁闷地仰天长叹,“可恶!”
“都怪银时你的主意!——看到呓小姐今天早上看我们的眼神了吗?她肯定已经知道那些事情都是我们做的了啊!”桂抱头蹲下,一想到呓可能做出的报复举动就惊悚地浑身战栗。
“切,真没用。怕什么?难道她还敢把我们杀了不成?”高杉不屑地撇了撇嘴,双手抱胸用嫌弃地眼神看着抱成一团的两人。
“……啊,高杉,呓小姐在你身后。”==
“!!!!!!!”@口@
“噗哈哈哈哈!装?你再装!明明怕得要死还装什么淡定啊!”银时抱着肚子在地上笑得花枝乱颤(?)
,一边还不忘多刺激高杉几句,“你这个变态恋师癖,明明一看到呓小姐就别扭得要死,还装什么不满啊。话说回来,那个女人才比较变态吧,大夏天的还把一套和服裹得那么紧。没见过谁能一年十二个月都穿得那么正式的,明明是个怪力腹黑女还打扮得那么假正经干嘛?”
“……首先,一年四季都打扮齐整的女性在上级武士家庭里到处都是,我妈妈就是。其次,银时,呓小姐在你身后。”
“切,手段太低级啦高杉,你是骗不到我的。”
“不……呓小姐她是真的……”
“好了好了,知道你输我一次之后就会不甘心一定要欺负回来才满意。好好你赢了,我被你骗到了——你看我现在就惊讶地回过头去,然后再……哇啊妈呀!”
“哎!乖儿子!”一身齐整草绿和服的呓站在银时的身后俯视着他,笑得一脸阳光灿烂。
“呓呓呓呓呓……呓小姐……我我我我我……”银时的手哆哆嗦嗦地撑着地,浑身紧绷着随时准备逃跑。
“呵呵,好了小呓,他们只是在开玩笑而已。”
——啊啊,救世主!救世主的声音响起了!
银时泪水涟涟地扭过头去,朝缓缓走近的松阳老师拼命发送SOS信号。
“松阳你闭嘴。合着这些天被蛇咬被狗追的人不是你是吧?少说风凉话了!”
“唔,这件事情银时你们的确做得太过分了。”松阳按着银时的脑袋正色道,“快给小呓道歉。”
“非常抱歉!”银时迅速折腰来了深深地九十度鞠躬。(毫无节操地)
………………
…………
……
时值夏末,天气却还闷热得厉害。
即将到来的是夏季最后几场夜间庙会。毕竟是传统的家人团聚佳节,松阳自然早早地就给学生们放了假,回家和亲人一起渡过夏季最后的日子。
于是这些天,村塾里就只剩下情况特殊的银时、高杉和桂。
桂小太郎的身世有几分类似松阳,他原本是医生家的次子,从小就生的清秀聪明,很受当地的一个上士(*)桂家的家主喜爱,再加上那代家主无后且身体虚弱,便理所当然地将他要了过去做养子。
然而他才到桂家更名改姓没多久,那个体弱多病的家主就去世了,于是他小小年纪就登上了桂家家主的位置,成了俸禄100石武士。
不过由于年龄太小,所以虽然名义上已经是桂家的家主,但依旧由身为医生的亲身父亲抚养的。最近战事频繁,父亲长期在外游医很少归家,桂待在村塾的日子便也多了起来。
待到后来松阳被捕,桂放弃俸禄脱藩攘夷,而高杉却利用在高杉家暂代理家业的高杉和也,钱财无忧地组建鬼兵队羡煞旁人什么的,也都是后话了。
现在的他们,正
懒散地扇着扇子在走廊的木地板上横七竖八地躺成三个团子,百无聊赖地数着纸门上的格子。
远处的街道上传来庙会热闹的锣鼓声和人声,三个团子便躁动不安(?)地在地上打起滚来。
在房间内透过窗户看着三人模样的松阳和呓则捂着嘴忍俊不禁。
呓哗啦一声拉开纸门,三个小动物立刻浑身一僵,虽然仍装作满不在意的模样背对着她躺着继续扇扇子,但耳朵却悄悄地竖了起来。
呓好笑地看着他们,声音跳脱地说:“好啦别闹别扭了,马上就带你们去庙会玩。过来试试新做好的新浴衣吧。”
“万岁!”——等的就是这句话啊!
………………………………
三个孩子兴冲冲地吵闹着抢衣服穿的时候,松阳正在房间里将已经完稿的最后一叠稿纸收进信封里。神色沉重。
“新书已经写完了吧?是准备敬献给藩主还是直接出版?”呓从橱柜里取出外出的衣服递到松阳的手上,并顺手熟练地将桌上的笔墨纸砚收拾好,。
“……出版。”皱着眉头犹豫良久,最终还是叹息着吐出了这么一个词。
呓闻声,意外地挑了挑眉毛:“哦?你终于想通了啊——劝过你多少次了你就是不听——那些吃了三百年的幕府俸禄腐朽无能到骨子里的大名藩主脑子里都灌了水泥,你是根本不可能撬得动的。”
“这我知道……”松阳摩挲着大信封上新帖的邮票,嘴角抿起一丝无奈的苦笑,“但是,果然还是不甘心呐……我不想放弃。长州藩的藩主阁下一直致力于引进天人先进的武器和思想,算是是现在众诸侯里最开明进步的一个了,如果能说服他支持攘夷志士、联合全藩之力勤王对外的话,我们成功的进程将会加快很多,那些出生入死的战士们也能……”
“松阳。”呓忽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松阳茫然地擡起头,看到她正微颦着眉头看着自己,然后缓缓朝自己伸出手——挑起了他的一缕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