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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四)(1/2)

红尘(四)

面壁结束后,薛省第一时间就去洗了个澡,水清凌凌的冻得人打了个寒颤。也顾不得那么多,随意冲淋了几下。穿上衣服后,突然想起尤家有热汤池供弟子洗漱用。

一拍脑袋十分懊恼。

懊恼也没用,这几天还是要任学的。薛省匆匆赶去六瑶吃早点,掐时掐点赶到了琴房莲室。

他赶到的时候也差不多开始上课了,幸好今天不是尤清仁的课而是一位脾气温和的女长老,名字倒是挺有趣,尤婉衾,婉衾,挽琴。

名字倒是挺相衬。不过“衾”这一字寓意不好,鲜少有人作名字。

听说这位女长老是尤清仁从山下死人堆里捡回来的,死人堆里多煞气为了镇压就用了一个“衾”字。身世和名字虽然离奇一些,但尤婉衾的修炼资质极高。

拜了以严厉著名的尤清仁为师,今年也不过刚过花信之年,年纪轻轻就成了尤家最小的女长老。江泽离见到她都要恭敬地尊称一句师姐。

可能是资历和年纪不太够,任学的弟子并未对她有多少的敬畏之心。所以尤婉衾常常压制不住弟子,每次出了捣蛋的弟子只能叫尤清仁摆平,让尤清仁也很是头疼。

尤婉衾看着匆匆赶来站在门外的薛省,也是见怪不怪,并未多言。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让他落座。薛省突然心里有点毛毛的,感觉不太美妙。他的直觉果然验证了事实,待落座之后尤婉衾让他回去抄三遍琴谱,明日要检查。

薛省:……

尤婉衾的长相偏江南女子的中规中矩,细眉柳叶眼,毫无攻击气息。难怪弟子闹挺了。

上修界为何要一张面相老气的脸,在此时有了答案。

莲室用的琴选用的是七弦古琴。弹琴者沐浴焚香自古以来的规矩,因此每个桌案上摆了一个小香炉。在尤家快半年了,结合上辈子弹琴的经验薛省也能勉强弹上几曲,只是不精。

今日倒是不同,江泽离一脸温和捧着热茶坐在旁边。尤婉衾说今日就要评定琴曲如何了,而江师弟是她请来帮忙写评语。

以往都是合奏,也听不出水平。现在一个个地弹看一下各家的水平,也看看哪些弟子需要一些帮助和建议。

薛省抚琴的手微不可查的颤抖了一下,虽然不是在说他,但莫名地感到一股危机感。

薛省不自觉地看着前面清清冷冷的白色身影,身板坐得极正,眼皮一开一合之间,眼底一片宁静,看起来十分的淡然自若。他叹息一声,显然是没多少信心。

薛省擡头望了一圈,斜对面的林远道也刚好转头,发现薛省在看自己,扬起一个苍白的微笑,嘴巴一张一合淡淡地说了两个字,“谢谢”。

薛省点了点头,发现每个人都一副胸有成竹模样。也不难理解仙家子弟都是大宗门大家族出身,在宠爱与书香剑气中长大的,多多少少有点底蕴。

尤其是宋子义那家伙昂首挺胸,宛如一只撅起尾巴扬出自己漂亮尾羽的大公鸡。注意到薛省看他,宋子义用眼尾不屑扫了他一眼,轻哼一声。薛省同样不甘示弱,回哼了回去。

他继续扫视,突然发现有一个姑娘盯着他看,见他眼光扫过来便迅速低下了头,十足的小女儿心态。

薛省对此十分的受用,回头就扬起笑容。哪知道那姑娘看到他笑,脸上的绯红褪了干净,还挤眉弄眼的。

薛省回头,这才发现前面的人回头看他,一脸正色:“有何好笑,说与我听听。”

此话乍一听挺正常的,细听还是挺正常的,可薛省却感觉头皮有些微微发麻。

“要考核不想留下来辅导,就专心一点。”

薛省扯起嘴角,“没什么好笑的。”继续装模作样弹了几下琴,道:“我现在就很专心。”

尤怜眉间微蹙,低声道:“不专心。”

薛省:……

转过身去,声音小到只有他自己,“一点、一点都不专心……”

江泽离抿了一口热茶,刚一擡眼就看见尤怜微不可察的失落。又看了一眼不明所以挠头的薛省。放下茶盏对尤婉衾道,“长老,时间差不多了可以开始了。”

尤婉衾点了点头,“那开始吧。”

江泽离随手一指点了中间一排,道:“往年都是从左至右今年从中间这一排开始吧。”

尤婉衾挥了挥手表示认同,也代表这一排的弟子可以开始演奏了。

萧声与琴声并不一样。萧声空灵幽远婉转,琴声深沉激昂余音绕梁。

尤怜起身颔首,白衣似雪,掸了掸袖摆直至手腕处,露出一段如同白瓷玉器物般的色泽。手指附上琴弦,左手勾弦,右手吟。琴声跟随着桌案上清冷的檀香,曲调轻柔幽畅,似若有若无的暗香。当众人还在回味的时候,一曲已毕,起身,行礼。

……

许久,还是江泽离打破的沉默带头鼓掌,不一会儿,才爆发出一大片的掌声,就连万青山也是碘着不情愿鼓掌。宋子义则一脸的高傲,脸上写着“不过如此”四个大字。

万青山不冷不淡地看了一眼尤怜,用眼尾颇为恶毒挑了一眼正在鼓掌的林远道,还活着呢。灵猎结束,万青山把林远道的底细查了底朝天。

万青山长得十分朝气俊朗,如春天的第一朵迎春花,但嘴唇偏薄显得有几分刻薄,此时唇被他抿得紧紧的,刻薄之气又盛气凌人了几分:师傅修道前是和尚,徒弟自小丧亲。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东西,哪会弹什么琴,弹棉花,用他那贱脑袋去撞钟还差不多!

“以前就听说尤家少主挺厉害的,今日分开一听才知道什么叫真的厉害。”

“是啊。不仅琴弹得好,灵猎也是取得了第一名,灵力悟性也是一等一的好。我还听说他不久前接了一个委派,取得了甲等的成绩。”

一名少女脸上泛着红晕:“尤小公子生得好生俊俏。”

一人啐道:“就知道看脸。”

那少女不甘示弱,直接对着那人翻了个白眼,“自己生得歪瓜裂枣模样,就不许别人看生养好的好瓜好枣了,小肚鸡肠。”

少女一转头又看向了同样生得俊俏同样是灵猎第一名的灵雨。少年眉间朱砂,如骄阳上的烈火灼烧得心痒。

见被人无情嘲讽又被无视,心头那一把怒火升腾顺势地燃了起来。

正要拍案而起,却被一道温和的声音给打断。尤婉衾拍手道:“不愧是尤怜。此曲需弹奏者心无旁骛,要做到化身如水如薄烟去弹奏,还要十分超高的技艺。旋律起而不伏,意适心闲。着实不错。”

那弟子的心头火也被一把给浇灭,他要是在这里闹起来。尤家自是要修书一封寄回家去,他少不了一顿皮鞭挨打。他狠狠地剜了那名少女一眼,差点就冲动了。等着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尤怜点头,淡道:“谢长老夸奖。”尤婉衾微微一笑,理了理袖摆,“泽离,觉得如何?”

江泽离颔首一笑,握着笔杆,着墨,在宣纸上写上一个大大的甲字和评语,道:“自是甲等。”

得了如此评价,尤怜面色并未多少喜色,淡淡地行了一礼后,便坐下了。

薛省扯了扯他的袖摆,咧着牙笑得一脸真诚:“尤怜,不错有时间教教我呗。”见他没有说话,就像是默认了一样。他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以后我请你吃糕点。”

闻言,尤怜唇角有了微微的弧度,点了点头,低声说了一句,“好。”

等尤怜反应过来,薛省已经开始弹奏了。指法乱七八糟的,有几个音还断掉了,不堪入耳。

他心想要是师傅在这里的话,又要训斥他一番了。尤怜垂眸,桌案下垫着的蒲团是荷花,六瓣的,像极了薛省送他的荷花酥。

这人真的很会收买人心,或许自己就是被他一个毛件一句碰见自己喜欢的东西要奋不顾身,当机立断,不然就什么也得不到,空有一身落寞和失望。余音未散,以至于冲昏了头对他说了不该说的话,如今的一句,“以后我请你吃糕点。”他便又泥足深陷。糕点有那么好吃吗?好吃但不至于昏头。

弹奏过程中,路清野一脸当初射不来箭的窘迫担忧感,林远道是微微颤抖的唇角,那苍白的脸仿佛又白上了几分。而那些平日里和薛省关系不错的弟子,额头上仿佛看见了三根依次长短不一的竖线和冷汗。

至于宋子义嘴都噘到地上了,那神情仿佛在说我用脚弹都比你好听,哼笑一声,嘲讽的话脱口而出,“你……”

但下一秒,就有一道不善的目光盯上了他。宋子义一擡眼发现是那个不太可能的人,他冷哼一声,眉尾一挑一整个不屑。

手在香炉那边扇了扇,嘴皮子一张一合,吐出两个字。要不是兄长警告过他,他哪怕顶着大闹一场也敢说,而不是比划个嘴型。

虽然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但尤怜直觉不是什么好话,垂眸挪开,并未多言,继续听琴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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