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毕,全场肃然安静。和尤怜的流连忘返不同,这次是魔音灌脑,令人不想到的是,灵雨带头鼓掌,随后也疏疏拉拉响起一片掌声。
灵雨眉间朱砂红的亮眼,鼓掌也是很认真,比刚才的尤怜鼓掌似乎还要认真,仿佛弹奏确实非常不错,紧随其后是路清野和林远道,再然后就是和薛省玩得好的一众少年。
尤婉衾作为三清不多的女长老,修为不算顶厉害但性子颇为好。她清了清嗓子,还是选择不要打击弟子学琴的热情,“指法有待提升,曲谱没熟练中间断了几个音,但总体还算不错的。学琴非一日之功需长久苦练,你还是有很大的进步空间,下次继续努力。”
薛省听着周围的掌声,心里感到了极大的鼓舞,好死不死凑上去问:“夫子,敢问我的琴艺是几等?”
这个回答可真是为难人,评级可不能安慰。尤婉衾扯了扯嘴角,随意搪塞了两句,“下次努力、下次努力。”
宋子义哼笑一声,一身紫色长袍,一贯的矜骄自傲。虽然没说什么,但更是他那份高傲刻薄衬托出众。
薛省忍耐着不发火,不想在尤家闹起来,让师傅难做。他暗自握紧了拳头,宋子义你这人不教训一下,还真是在天上飘啊……
空气瞬间安静。
顺势,路清野也笑了几句,替薛省解围。故作激昂钦佩,“薛兄,是还不错哦,不是我安慰你,你在尤家不过半年,在琴房呆的时间不过半月,能识别曲谱弹奏出曲子已然十分不错了。”
路清野故意大声了一点,往宋子义方向瞥了瞥,像是非要人知道他说的是谁,“倒是某人,不知道在笑什么也不知道在比什么。我听说一个人越是缺少什么,更越是要强调自己,越发高调。”尤怜也转过身来,看了一眼宋子义仿佛在告诉他,此人有病,不要管。
一听此话,宋子义立刻拉下了脸,袖摆下指节面色肌肉都在微微抽搐,忍耐极为难受,他怒道:“路清野你说什么,我就事论事与你何干!我虽灵力比不过你,但你要真动起手来,我看你是能先杀得了我,还是我能在你身上咬下一块肉下来!”
“我宋子义生来学的便是皇家教仪,金尊玉贵!何需要强调二字!”
薛省颇为惊讶,没想到宋子义还能说出这一番话。路清野舔了舔唇舌,明显是想再说点什么……尤婉衾一拍桌案,柳眉倒竖,“肃静!琴者通透从容,去浮戒躁。你看看你们现在这幅样子,像什么话!学的什么琴,修的什么身,养的什么性!”
她霍然起身,指了指宋子义又指了指路清野,“都是同窗,就这般看不对眼吗!你们两个今日就在静室给我写一天的曲谱,午膳和晚膳都别用了,给我好好想明白!”
路清野和宋子义还想说些什么,却想着家里却都哑口不言。沉默了片刻,薛省感觉第一次从暴风眼里走出来,以往每次闯祸都有他的名字,有种劫后余生的新奇感觉。
江泽离给尤婉衾倒了杯水,道:“师姐不必如此,喝口水吧。”
尤婉衾一把拉过江泽离,两人背过身去,她小声道:“泽离你是不知道,你师姐我有多难。”
江泽离轻挑眉头,不解地问道:“此话……”谁知尤婉衾皱着眉头,竖起一指抵在唇前,江泽离立即心领神会,降低了音量,轻声道:“……何解?”
尤婉衾叹气一声,轻声道:“这群小子我可是一个也管不住,很多人都敢翘我的课,我也跟师傅说过两句。可师傅替我管教他们几句,这群小子又恢复了原样。我没办法,向重明师姐请教了一俩招,让他们不敢翘我的课,对我客气一些。今天这一招就叫做杀鸡儆猴,等下我说什么你就装作很畏惧我的样子知道了吗?”
江泽离忍俊不禁,低低地笑了一声,“好的,师姐。”
少年们看着背过去的两人,不明所以。正当他们算认真听他们在说些什么的时候,两人正转身,吓了众少年一跳。
宋子义越想越不对劲,要不是薛省弹得太难听自己也不会嘲笑。但他现在发作也为时已晚,等下还得再挨一遍训,只能被迫咽下这一口气了。
薛省还有点不相信,拿手指戳了戳尤怜坐得绷紧的腰背,见他转过身,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尤婉衾,轻声道:“我弹琴真的有那么难听吗?”
尤怜低下眼仿佛看见了他第一次见薛省的时候,是半年前。不是他们第一次打架的凶狠劲,不是他们被罚跪祠堂,他怒斥,不需要他的可怜,也不是他画春宫,他刀剑相向。而是,他把剑架在他脖子上他却一副希冀渴望的模样。此后他被他这副可爱俊俏面孔骗过许多次。
见他没说话,安安静静的。无声胜有声,薛省低眼,嘴里嘟囔着,“真的,难听吗?”
许是在薛省声旁听了许多话,定力不足,他再一次被蛊惑了。薛省耳边旋即传来尤怜低沉的声音:“尚可。”
薛省听了大受安慰,嘴边的酒窝亮的晃眼。有那一刻,尤怜感觉灼烧到了,胡乱地低下眉头,转过身去。
薛省不明所以,赶忙去拉尤怜的衣摆,可手至空中。尤婉衾他们此时却转过身来,薛省只能作罢。
尤婉衾一掀衣摆站起身,正色道:“你们今后记住,我不会像从前那般好说话,课你们翘就翘了,太纵容你们了!从今日起要是让我发现有旷课者,一律罚抄琴谱,十遍以上!累计三次一封书信送到你家去,自有人替我管教你们!若是觉得无所谓,也可以如此荒废下去,评比的时候我也不会讲什么情分了!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众弟子摇了摇头,全部呆愣地看着尤婉衾。而江泽离在面上也表现出一副“很畏惧”的模样。看了众弟子的表现,尤婉衾对此十分的满意,看来她得多向重明师姐学习。
江泽离笑了笑,“我有了一个想法,不知长老意见如何?”
尤婉衾故作威严,抚了抚袖摆,正色道:“泽离你有何想法,说来听听。”
众弟子见尤婉衾如此,心里大感不妙。刚才那一番显然威慑不够,如此她对江泽离都如此,那也不得不屈服。众弟子脸色一片灰暗,顿感以后任学路不顺。
江泽离道:“不如就叫那些弹琴不错的弟子,去帮那些琴艺还需稍加努力的弟子。既能增加同窗之情,也可以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弟子,两全其美,只是需要问一下他们,愿不愿意?”
薛省心想:“这根本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吗。他就是那个需要帮助的那个,谁来帮他呢?得选个好一点的。”
环伺一周,视线最终落在了前面白色背影上。
尤婉衾环顾一周,个个都没什么抵触之情。还是有点欣慰,虽然这些个弟子调皮,但私底下关系还是极为不错的。她眼光扫到近几个来任学的新弟子,有些迟钝。但转念一想,也无话了,道:“那就这么定了。”
江泽离压了压眉眼,道:“那就从薛师弟开始吧。”
薛省一愣,心道:“从他开始,那他的搭档只能是他了。”
果然,江泽离的视线转而盯向尤怜,莞尔道:“不知尤师弟意下如何。”
尤怜淡淡地点了点头,没看出多少不愿意,愿意,道:“好。”
江泽离浅笑不语,在宣纸上写上一个“乙”,旁边的评语写上,有待提升,继续努力。
尤婉衾看到江泽离的评语也不多言,喝了口茶平复刚才起伏的心情,平淡道:“下一位。”
一上午下来分开弹奏,谁是珍珠谁是鱼目一听就知。宋子义这人虽矜傲自恃,琴技也如他谁的那番话一样,着实不弱。琴技比起从小练琴的尤怜不遑多让,夺得尤婉衾心中的前三甲。对比起路清野就强一些,当听到尤婉衾对他的评语的时候,宋子义简直拿鼻孔出气,不屑的很。
其他弟子倒也还不错,新来的弟子林远道和缥缈峰的黄纱少女都得了甲等。还有两个新来的弟子就完全脱了后腿。万青山就是其中之一,没想到那个手弹奏棉花的林远道都是甲等,自己却只能乙等,一脸的忿忿不平。也难怪尤婉衾说他心念太重,心浮气躁。
而另一个则是灵雨了,得了最次等的丙,比起薛省还要弱些。原因是他根本不会弹琴,一双手架在上面手足无措,随意的拨弄两下,还勾坏了琴弦。
江泽离问他:“他不会弹琴吗?”
他道:“第一次碰,新奇。”
……
尤婉衾道:“那宋子义你来辅导教他。我听说他还是灵猎的第一名,各己所长,可以互相向对方请教。”
宋子义:……
灵雨礼道:“长老谬赞。”
尤婉衾继续道:“你不擅弹琴,那你擅长何种乐器?”
灵雨道:“埙。但我见尤家并未有教授,又闻尤家擅琴和萧,所以二选其一。”答话不卑不亢。
尤婉衾道:“确实。不过不是八选其一,是八选四。过两天应该会用长老会告诉你,让你选择的。”
……
一场下来也确定。尤怜教薛省,宋子义教灵雨,还有一对那倒是令人瞠目结舌的,那就是林远道教万青山。尤婉衾并不知晓之间的事情,若是知晓了肯定不会让他们一起。不过林远道没有拒绝,万青山也没说话。
一堂课结束后,众弟子是筋疲力竭。宋子义和路清野就更惨了,被尤婉衾亲自盯着抄琴谱,十足的良师。搞得薛省想帮路清野都难。
当尤婉衾把成绩发布出去的时候,弟子们如释重负,也有些弟子面色懊恼。尤怜看着宣纸上内容有些微微发愣,薛省凑上来看却被尤怜急忙塞入袖口。薛省也只迷糊看了一两个字,秋……澜……”
尤怜面色愠怒,“你……!”
薛省别了别嘴,小声嘀咕:“我又没看见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