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灵雨疼得大叫,脖子上一大块血肉都被撕扯下来,灵雨眼底一片血红,嘶吼道:“妖物!”
显然是动真气,观音是鬼物,没找到尸骨她是不会死,无穷无尽。这种厉鬼一般杀不死的,只能镇压,再化其怨念。
观音接回了自己的头,将嘴里的血肉吐了出来,露出一个挑衅嚣张至极的笑,然后用脚把那块血肉碾进了泥里,成了肉泥。
灵雨龇牙欲裂,举着发颤的灵剑,怒道:“妖孽,就是妖孽,自作孽不可活!”
热血澎湃!激动万分!有没有?!!此时此刻薛省却想坐下来,摆上两壶好茶糕点,单纯看热闹。
有一点让薛省不爽的是,灵雨好几次都差点打到他。波及无辜群众,这点不能忍了,薛省直接一个防护阵,将他和尤怜罩了起来,毫不避讳的看起了热闹。
他俩的比试还没结束,薛省他们是不能插手,再说了身为灵安山的杰出一代,不可能没有底牌,提前看看人的底牌也是挺有好处的。
薛省心想,身为灵安山的弟子能力都差不多是那个吧。
说曹操曹操到,这不就来了吗!灵雨瞳孔泛红,不同于观音的妖异,他的眼睛是宝石红,类似于鸟类的宝石眼。
此时,他一抹鲜血点在额头,眉间的朱砂开始一点点消融。世人都道,灵安山的点额是区分男女弟子,有启明之意,其实还有第二种意思,那就是封印。
灵安山专门收半人半妖的弟子为徒,平日以人身示人,而他们的妖族血脉便压制在这抹朱砂里。
如今封印解开,自身的实力也将全部释放。
和薛省料想的差不多,灵雨的另一半妖族血脉是赤金鸟。解封的瞬间,他的头发变成了金色,夜色都不能掩去他的光华,一身黄金羽衣,羽毛根根垂直而下,半张脸被黄金面具遮盖,“妖物,准备如何死了吗?”
此时,薛省脑子里却有一个稀奇古怪的想法,会发光的小鸟。
观音吐了一口口水,“呸!上界的走狗,你以为我怕吗?!”
“我真身一半血液乃赤金鸟,掌管天下百火,自知能力无法自控,烈火焚身,还请姑娘多担待。”
当灵雨祭出真身的那一刻起,薛省就知道情况基本注定,观音被吊着打,没想到的是,死咬着牙没喊过一句求饶,就只是笑。
他发现,灵雨打得越狠,她便笑得越惨。
正当灵雨下最后一击的时候,薛省旁边的尸骨突然烧了起来,吓他一大跳。
与此同时,整个大殿发出“咚咚”的声音,不紧不慢,一声接着一声,是木头和木头敲击的声音。
尤怜脑海里顿时想起一句诗,清味空门今不厌,禅关何处好传经。
“是木鱼声!”
“经业寺内,业火禁行。”说罢,那具尸骨爆发出金色光尘,经业寺的火霎时间全部熄灭,灵雨被强势推了出去,大门无风自动“啪”的一声全部关上!
灵雨怒气没消,门上“砰砰”声一声比一声重。
观音垂死挣扎起来,“和尚!你又要坏我好事!你总是这样,一次又一次!无论生前还是死后!”
此时,尤怜发现观音眼里的血红开始褪去了。
火焰聚成了一个人影,是微弱的白色,是个游魂。但这白色里又掺杂着金色光芒。
这是?!
“功德。”尤怜开口道,“功谓功能,能破生死,能得涅槃,能度众生,名之为功。此功是其善行家德,故云功德。”
……
薛省道:“说人话。”
尤怜翻了个白眼,“就是说他有功德,有行善事,种善因得善果。我看经业寺的怨气应是他一人化解,加上前世的修行的功德,我想这也是他魂魄没消散的原因,要是普通游魂停留在世上,最多三五天就消散了。”
……
“不,霜小姐,贫僧是来救你的。”说着人影显现出熟悉的眉眼,眉间朱砂,五官极淡。
是妙清!
“救我?”霜霆晴笑了起来,比哭还难看,“我都这样还能怎么救?”
薛省跨步上前,他还有事问观音,“霜小姐,你为什么那么恨你哥哥,为什么放火烧经业寺?”
“我那个哥哥啊,从小身体不好,我爹娘都偏心他,忽视我,明明他是哥哥,却总是要我让着他。我没杀他,他是自己死的。至于我恨他,都是他养了一条怎么养不熟的白眼狼!”
“放火烧经业寺是他们罪有应得,什么出家人慈悲为怀,都是假的!我被人指指点点,千夫所指,他们那群秃驴闭门不出,不肯为我说一句话!他们该死!”
“对了?”她语气热切,“你们来找我,那个人是死了吗?!死了吗?!”
薛省没说话,他根本不知道观音口中的那个人是谁,说多错多,索性不说。
哪知道,他不说话,在观音看来就是默认。明知道不可能,她还是愿意相信,或是说她想得到那个答案。
她似癫似狂,手指插进头发里,拉拽撕扯,“他是死了,他就应该死了。都是因为他我才会变成这样,哥哥啊哥哥,你看你养的一条好狗,不仅你死了,我死了,爹娘都死了!我变成了这副鬼不鬼的模样,哥哥啊,哥哥,你就该死,就该和那个贱货死狗一起烂在泥地里!”
说着,观音想来只有愤怒咆哮的脸有了新的表情,鲜活扭曲泪流满面,泪水在她年轻脸上爬满了痕迹,她死的时候,才不过二十多岁。
她不会感到伤心和难过,她的心被人硬生生给掏出来,是空的,手指能戳穿她整个右心室,为了不让人里面空着,里头装满了嫉妒,愤怒,暴躁和愤怒。
她死不了,但她也不是活人。活在这世上的每一秒对她来说,都是煎熬!
一只手附上她的头,“霜小姐,我说过我一定会救你的。”
“为什么?”事到如今,她已经不相信任何人了。
妙清从身后拿出一块裂痕满满的平安符,放到她手中,“贫僧欠了你的东西,所以要还。还有我知道,我知道你心中所想。”
我知道你干净的灵魂变得浑浊,变得腐朽,发出世俗的恶臭。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所以守候十三年。干净的魂魄里被扭进鬼的恶魄,贪念,□□,嫉妒,狂躁,此后,性情大变。
霜霆晴突然发现自己动不了,她眼睁睁的看着妙清亲手掏出了自己的心脏。
鲜活的,干净的,和观音的完全不同。
愿以己心,换尔灵台清明。
“妙清,不,不要!我……我不要欠你的!你快点给我停下,你不欠我任何东西!我不想再欠任何人了!”
“霜霆晴。”妙清突然笑了,看着她的脸,带着释怀,“这是入佛门后第一次叫你的名字,我知晓你,你是个良善的性子。不过,说一句无关打紧的话,我入佛门前的名字叫殊远。”
“再见了,高傲哭鼻子的霜家大小姐。”
人生前少了什么就注定残缺什么,妙清掏出自己的心,放到观音的胸口。
与此同时,妙清那张脸也如同当年摔碎的平安符,四分五裂。刚妙清掏出的不只是他的心脏,更是他的福缘他的魂魄,甚至说全部。
妙清给出了他的回答。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贫僧是出家人,莫要有负担,小师傅。”
它在观音胸口里呼吸,跳跃,魂魄多出来的恶意被一点点驱散,迟来的理智和情感回笼,生根发芽像攀岩的藤蔓,疯狂生长困住她,她心脏疼,浑身都疼,连呼吸都疼痛难忍。
霜霆晴跪倒在地,“哇”的喷出一口血,跪在地上看着那块平安符慌乱无措,又哭又叫,声声凄厉悲哀。
“妙清!哥哥!阿爹!阿娘!”
世上的亲人都不在了,孑然一身,关心自己的人也死了。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孩子,甚至是自己都不是她自己的。
薛省有些不好意思开口,“霜小姐,逝者已矣,请节哀。”
“节哀?我还该怎么节哀,他死了,我也死了,大家都死了,我还该怎么节哀?!”
薛省哑口无言。
月色稍霁,一丝若有若无带着药香的鬼气稍过,尤怜顿时冷了眉眼,回头一看什么都没有,转身发现,观音的魂魄里黑气竟然没全部消散!
看着在地上生无可恋的观音,第一次感觉他有些难开口,“你体内的恶魄,霜小姐你要不要同我们回三清……?”
霜霆晴愣住了,伏在地上像个无措的孩子,双肩颤抖。
即使妙清付出了魂魄,还是无济于事,总有一天,她会再次变成另外一个人。
从小哥哥身体不好,夫子教的君子之道,论语,还有很多东西都是她学会之后再告诉哥哥。那时候夫子告诉她,虽为女子,但学了君子之道,切忌失了风骨。
所以,她要做的就是永绝后患!
“不用了,我自己解决。”霜霆晴擦干眼泪。
“你怎么解决?”
还不等薛省听到她的回答,就看到观音跪在佛前,磕了三个无比响亮的头,一个比一个重,最后一个久久不起,擡头起身眼神坚毅。
观音迅速抽出了薛省挂在腰间的剑,抵在喉间,“高枝不可低,傲骨不可曲折。”
“爹!娘!女儿来陪你们啦!”
果断,不留情面地,抹断了自己的脖子。
银光闪过,如同白光割裂黑夜,殷红的血液顺着剑刃滑下。
随着一声长剑滚落的清响,霜霆晴也倒在地上。
她眼睛茫然的看着屋顶,四肢一动也不想动。
“阿娘……”她轻唤一句,可惜没人回应。
霜霆晴转动那张常年充斥着愤怒恶欲的脸,落出解脱笑容,像是回光返照,一滴混浊的泪水顺着眼角流下,“仙君,我从未想过害人,我不想害人,不是我。”
声音哽咽颤抖,支离破碎。
带着些许委屈,她生前死后都被控制,生前高高在上的大家小姐跌落泥潭,放火杀人,恶名缠身,最后自缢而亡。死后疯疯癫癫,连累妙清给她送命,她这次死了,就再也没人同她说话。
所以她想告诉他们。
“我……真的……不想害人……”
“我没想杀小伞,不想让父母亲失望,更没想烧死经业寺的师傅们。”
她是脾气娇纵,但绝对称不上心思恶毒,荒淫无道,满腹毒计。她没杀小伞,没想不知廉耻的强嫁,更没想烧死经业寺的和尚。
根本,她只是,控制不住自己。
“嗯,我信你。”尤怜的声音于黑夜响起,显得格外有力,他说,“你和她,是一眼就能分辨的存在。”
“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
霜霆晴闭上了眼,和她纠缠的恶魄也一同消散,最后在空中化为虚无。和妙清的结局一样,恶魄浸透了她的灵魂,她再无再也转世的机会。
叩向佛祖观音,观音自刎佛前。应了那句,成也观音,败也观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