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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花酒,少年游(十二)(1/2)

桂花酒,少年游(十二)

洛霖这个人很有欺骗性,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实则尽干些丧尽天良的事。

因为他将一生的良善都给了一个人,不曾将一分留给别人或自己。

对于洛霖,阳燧鸟也不是很清楚。

只了解,洛霖好像是大户人家的私生子,被姨娘被主母虐杀,自己则毒哑,扔了出去任由自生自灭。

被小公子收留,收为弟子。阳燧鸟还记得当年收徒的场景。

月夕佳节。

稚嫩的徒儿,举着茶碗磕了三个无比诚意的头,在纸上写道,“弟子洛霖,拜过师傅,今而立此誓,接尔衣钵传承,唯救死扶伤为已任。”

霜温笑了笑,“按你自己的意思来,都是些虚言。”

茶水敬不出去就代表拜不成师,薛省有点焦急,写道:“我给师傅养老送终。”

霜温满意地点了点头,温声道:“这才算是实诚话。”接过茶碗,浅浅抿了一口,笑了笑,“起来吧,赶快坐,磕这么重的头,等会该头晕了。”

“哈哈哈哈!好笨!”门外传来一道女声,道,“哥哥,你哪找的笨蛋?”

“哥哥?”薛省忍不住身后看去,豆蔻少女一袭绿衣,嫩得像初生的柳叶。眉眼间霜温有五分相似。

想必这就是霜家小姐霜霆晴,薛省心想霜小姐和师傅是完全不同人呢。一个白里透红,一个白里透青。

霜霆晴看着白里透青的哥哥,又看了眼不说话的洛霖,觉得没出气不甘心,“唉,刚才看你没说半句话,你是不是哑巴?”

薛省一愣。自从在霜温身边后,很少有人这么直白说他是哑巴了。

霜温好看的眉头皱起,“小妹,不可无礼。他是我的弟子,年纪小,莫要开这种玩笑。”

薛省赶忙摆了摆手,用手势比划着,师傅,不要为了我和小姐吵,不值得。

看着自家哥哥强硬的态度,霜霆晴怒道:“哥哥!我可是你亲妹妹,你怎么还帮一个外人说话?!”

一道妇人声响起:“观音,你怎么跟你哥哥说话的呢?”门外走来一对气度雍容的夫妻。

“娘!”霜霆晴委屈道。

霜夫人无动于衷,“给我回房抄十遍《女戒》,没抄完不准出门。”

霜老爷一边给霜霆晴使眼色,一边赶忙打圆场,“夫人不要生气,孩子嘛,兄妹之间有个摩擦很正常。”

霜霆晴顺着台阶就下,把头深深低下认错,“娘,我错了。我不该对哥哥发火。”

说完,决绝地转头就走。

霜夫人哼了一声,看着霜老爷道:“你看!都是你给惯的,一点大家闺秀都没有!”

霜老爷陪着笑,“女儿家活泼点也是好的,总不能千人一面。”

霜夫人没说话,还是不满意霜老爷这番说辞,她还是喜欢女孩文静点。她转头看见了洛霖给霜温的字,不禁有些热泪盈眶,这些年她为这个儿子是操碎了心,捧手心怕掉,含嘴里会化。

有些温柔的看向薛省,“写得不错,我很喜欢。你叫什么名字?”

养老送终,对生命如残烛的霜温来说是一种最为朴实的祝愿。

“洛霖,洛赏花落英的洛,楼台雨霖霖的霖。”洛霖说不了话,霜温开口道,“阿娘,洛霖不会说话,我替他说,问我就行了。”

霜夫人哪里愿意让霜温受累,忙掐断,笑道:“不错,看来他家里是有读过些书的人。对了,阿温最近身子如何?诊脉的陈师傅说你最近有些气虚不足,可是最近累着了?”

霜温摇了摇头,“没有,陈大夫他就是把事情说重了,我也是大夫我清楚自己的身体。”

“医者不自医,这个道理你不懂吗?”霜夫人揉着儿子的脸,“我的小大夫,况且你才多大,装熟。”

霜温无奈地笑着,“阿娘……”

薛省就这样看着,心中不免有些发酸,这个动作,他的阿娘也会掐他的脸,笑着说,“是是是,我的小英雄。”

他抿紧唇,转过了头,看着小公子的鞋面。

“洛霖……”

“洛霖……”

“洛霖。”

霜温叫了三遍,洛霖才擡头,打着手语,“师傅,您有什么事吗?”

霜温摇了摇头,“无事,就是看你不开心。如果是因为小妹那些话,不必放在心上的。”

洛霖打着手语,“没有,就是想阿娘了。”

良久不言。霜温开口道:“洛霖你是几月的生辰?你来霜家快一年了我都不知道。”

薛省思索许久,愣了一下,指着天,“今日。”

霜温指着轮椅,“推我出去。”

薛省有些迟疑,打着手语,“今日风大,夫人不让师傅出去。”

霜温摇了摇头,“我母亲她是夫人,我是师傅,师傅和夫人谁最重要?”

薛省毫不犹豫指向霜温,“是师傅。”

“这不就对了,”霜温指着后面道:“把后面的篮子也带上。”

薛省:……

薛省虽然不情愿但还是把篮子带上,给霜温披上防寒风帽,打开门冷风灌了进来,薛省就这样挡住风口上,逆着将霜温推了出去。

“洛霖,你有没有觉得我有点任性啊?明明不适合出来,就偏偏拉着你带我出来。”

薛省一只手推着,一只手在霜温的后背写道:“不会,师傅很好。”

霜温捋了捋吹乱的发丝,没有说话。既没点头,也没置评。

青山城以桂花为多,除了内部消化,每年要生产几千坛桂花酒销往外地。也因此青山城多了一个传统,每年要在孩子过生辰的时候酿一坛桂花酒。

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都看着院子里的桂花树,相视一笑。薛省拿树杈勾桂花枝,霜温就坐在轮椅上一边摘花,一边笑。

旁人能轻而易举能做到的事并不会感到兴奋,可能对于长期坐轮椅的人来说,将高高枝头的桂花摘下会有种独特的成就感。

枝头都是桂花数不胜数,师徒俩很快摘了满满一篮。

不多时,阿苑从前厅过来,说霜夫人找小姐吃晚宴。

霜温只能无奈离去,道:“我去去就回,你安心待着好不好?”

薛省微微点了点头,“嗯。”

直到霜温的背影消失了很久,洛霖才转过头,一朵一朵的挑拣桂花。

挑了很久,脖子都酸了,他正打算活动活动。

突然,一只略微冰凉的手攀上他的眼睛,声音压低了几分,“猜猜我是谁?”

薛省迅速转过头,原本遮住他眼睛的手像是一个束缚,束在了那个人怀里,眼里的落寞一扫而空,是,师傅。

他拿出随身的纸笔,写道:“师傅,不是陪夫人老爷过晚宴吗?”

“太拘谨了,他们小心翼翼,我也难过。这不,”霜温摸了摸薛省的头,“想着今日是我徒儿的生辰,生辰礼还没给,偷溜出来的。”

小徒儿眼睛都是亮的,乖巧的在师傅腿边坐下。

“闭上眼睛。”霜温轻声说。

依旧的乖巧,随后薛省感受到一双细腻温软的手搭上了自己的手,那是双没有历经风霜,拇指上却有着薄薄茧子的人。

小公子就这么牵着他,八月的丹桂十里都是香的,秋风拂面很是舒爽,仔细闻还能闻到一丝药香,这是小公子身上的味道,薛省不自觉抓紧了手。

“怎么了,害怕?师傅在,别怕。”

小徒儿摇了摇头,又随即点头。

霜温声音里含着笑:“你这是害怕还是不害怕啊?不过,不用怕了,睁开眼睛。”

“我将天上的明月送你。”

薛省睁眼看见,庭院里多了一轮月亮,一轮高挂擎苍,需要擡头。另一轮触目所及,顺手就能够上。今夜无人所知,庭院里何时多了一个小池子,但小徒儿知道里面倒映的是他的月亮。

“怎么样?取个名字吧?”

小徒儿激动发出几声怪叫,点头,拿出纸笔写下,“月亮潭。”

哑巴发泄任何情感,都是怪异的。

“还不错,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有进步了。来,这是给你的礼物。”

霜温递过来一只箫,白玉质地,可当薛省第一眼看到的是比箫还要白的手,仿若透明,上面透明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见。才八月份的天,却已经披上了厚厚的大氅,领口处绣上了狐貍的皮毛,把小公子的脸衬得更小了。

他想:他的师傅实在太瘦了也脆弱,这样的人定要金尊玉贵养着。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这是我少时得到的第一把箫,想家的话得吹吧。”

“可师傅,徒儿不会吹。”

“这简单,我教你。”

努力好久,薛省才掌握吹箫的手法,不过两人都累了。

“桂花挑得如何?”

薛省一脸的希冀,等待被夸奖的模样,在白纸轩墨写下,“挑的是开得最好,最大的桂花。”

笑容灿如霜雪,即使在黑夜也不能忽视的存在。

“哦?”霜温原本摸脑袋的手,不知不觉探上小徒儿的脸。薛省的第一感觉是凉,热,很奇怪。他毫不避讳的擡眼,这是他一次正视小公子的脸,雪肤檀发,一双丹凤眼似霜雪不裹刀锋,反而裹着这世上的纯净,夺人眼的还属那颗泪痣,灼灼滚烫。

不知不觉让人联想到雪里红梅。

小徒儿看呆了眼,脸倏地低下,耳边是细碎的笑意,“看师傅还能看呆,以后见面的次数还多着呢,小孩,擡起头看着我。”

薛省始终不敢擡头。小师傅意犹未尽看着手,莞尔一笑,一年没少吃饭,肉倒是不见长。

“算了,挑得不错辛苦洛霖了,等你成亲那天就可以开坛喝了。到时候师傅可要讨你的喜酒喝。”

小徒儿耳朵都红了,只是在纸上写,不辛苦,不辛苦……

当天夜里,小徒儿着急忙慌跑到霜温院里,因为他听掌勺的林娘子说,桂花酒要选未□□的桂花,让酒精催发花苞开花,这样酿的桂花酒才香甜,不然花都开了,再开就发苦发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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