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走了。江上早上还是挺冷的,带着水汽的风将头发吹得乱七八糟,薛省用手压了压,心道:“发型都吹乱了,还好尤怜没看到。”
走着走着,薛省突然觉得不冷了,腰间一坠,薛省一摸发现他之前挂在尤怜身上的玉,回到了自己身上。之前系玉佩的红绳泛白,如今回归如新。
薛省心情大好,比吃糕点还高兴。在栏杆上瞭望,半个身子都探出去了,试图寻找尤怜的身影,可惜除了白茫茫的水雾什么也没看见。
“看谁呢,躺这么外面也不怕把自己摔下去。”金灵道人拉住薛省的手将他拽回甲板,“水上晃动大,你又怕冷,摔下去,呛水不说,受冻可就不好了。”
看不到人薛省心中也是怅然。
道:“师傅,你怎么出来了?您不是晕船,还是早点休息吧。”
金灵道人道:“就你喊得那两嗓子,为师就算是睡着了也要醒了。说吧,喊得是谁?”
“师傅……”
“您不是说您不过问的?”薛省无奈。
“人都过来送你,为师怎么能不出来瞧瞧,看一眼不会少块肉。”突然,金灵道人双眉蹙起,狐疑道:“你小子也不是什么藏着掖着的人,要一块糕点你都能闹到人尽皆知,怎么对一个姑娘遮遮掩掩的,该不会是……”
金灵道人用扇子狠狠敲了下薛省的头。薛省捂头,大喊:“师傅,你想什么呢!您放心我绝对有夺人之妻的想法!我不说,人又不是什么糕点,我闹得人尽皆知,那姑娘不喜欢我,反倒是困扰,更何况师傅您多虑!”
“我也没说你会夺人之妻啊,反正师傅不管你喜欢谁,师傅也知道你是什么性子,其他也不说。等你真正要确定身边人的时候,就带她一起去祭拜吧。”
金灵道人说的祭拜自然是薛省他们要去的目的地,可是薛省不懂,师傅的故人他带人去似乎是不太好。薛省向来是不懂就问,“师傅,我为什么要去人去祭拜?”
金灵道人或许没想到薛省会问出这个问题,一时间没回话,半晌道:“怎么,那人是师傅故人,按理说也是你的长辈,你一个晚辈拜见拜见长辈怎么了?再说了里面还有姓薛的,说不定还是你的长辈。”
金灵道人压着眉,表情看起来有些严肃。薛省连忙摆手道:“怎么会!还有您说的长辈,或许我们五百年前是一家。”
金灵道人道:“记住一定要去,你师傅死后我也是你也是要埋到那的,纸钱多烧点,要是以后师傅在”
金灵道人拍了拍薛省的头,虽然用的是调侃的语气,但是薛省还是品出一丝丝落寂的味道,每年的这个时候师傅都会这样难过一阵。
他遇到师傅第一年的这个时候,金灵道人看着他,双目无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薛省道:“师傅您想太多了。死人收不到纸钱的,还有我过几年肯定能把咱俩看成是兄弟,您嘴上就别挂着什么死啊活啊,真钱您不惦记着,想着死人钱,真是不中听。”
金灵道人板着脸:“越发没规矩了,还教训起我来了。看我不好好写封信去三清,让尤清仁那个老笋头好好教训教训你!”
虽然板着脸,但师傅的语气明显松快一些。薛省立马判断出安全!“师傅,你说什么,尤清仁是老笋头?!!”
“哈哈哈哈哈!师傅这也太好心了,那您知不知道他在三清出了好多名字,您……”
“呜呜呜……”薛省突然说不了话了,金灵道人用禁言术堵住了薛省的嘴,薛省扒拉着嘴巴试图分开。金灵道人:“别挣扎了,你要是随手就能解开,我也不用当你师傅了。还有,为师怎么说尤清仁是一回事。他毕竟是你长辈,说话起码尊重一点。你师傅我在尤清仁面前可是擡不起头来了,告状的书信都小半打了。”
薛省心里知道,只是嘴巴习惯了。江风也越来越大,薛省跟着金灵道人一起进了船舱。
师徒俩不差钱,坐的是江上最舒适最大的客船,长数尺,先前的百八十人一窝蜂的上去在甲板上看着也不拥挤。船舱里分成了很多小房间。都说上修界是最公平的,其实上修界也分三六九等,只是做得很隐秘。
师徒俩穿过满是人的过道,来到一间宽敞的大房间。船舱内一共四十多个小房间,一个小房间要住五六个人。大房间却只有三个,专供有名望的修士居住。就算小房间住满了,住不了了,那三个房间也不会给其他人住,实施的是绝对。
走的时候,薛省在想尤怜的那个法阵,稍不留意,金灵道人在前面停了下来,眼神有些复杂,猛地转头看向身后。
那张淡然的脸上瞳孔微微收缩。薛省同样转头看向身后,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师傅你怎么了,看到熟人了?”
金灵道人摇了摇头,脸上疲倦,“没事,应该只是看错了。”拍了拍薛省的肩膀,“还有,人多走路的时候尽量不要想事,容易冒失。”
话毕,师徒两一前一后进了船舱,薛省也算是小有名气但也不算是特别出名,既然没给他安排独立的船舱,跟师傅一间房,反正房间够大,只要身下不是刀子石子在哪都是睡。
薛省用草席铺好床,江上行船水雾多湿气重,铺上一层草席也是为了防潮。薛省两个都铺好了。想起前几天尤怜跟他说的话,道:“师傅,你认识一个叫常旸的弟子嘛?”
“不认识。”金灵道人将手中的剑放下,闭上眼睛假寐,唇角勾起,“怎么,他是得罪你了,还是他抢了你的糕点吃?”
薛省无奈:“师傅我说正事呢,那个人是灵猎时候出现的,跟灵安山关系大着呢,灵猎时候有弟子看他跟您搭话,所以我来过问两句。”
金灵道人睁开了眼睛,眼睫擡高,“有点印象吧,我也忘了,好像是过来问路的,送了我一个盒子当谢礼,不记得了。”
“那估计是来巴结师傅的吧。”薛省没了兴趣,“师傅,那东西是什么,拆开来看看呗?”
金灵道人弹了一指空气过去,薛省顿时趴到在床上,“说什么呢,上次是他硬塞给我的,下次见了他自然要还回去,随便收东西为师算什么人了。”
“师傅,怎么?一直心不在焉的。”从师傅回头开始就变得不正常了,要是放在从前,金灵道人可是上了船就要睡觉的。再急的事都要放一放,还有巴结送礼的很多,师傅为什么单单记住一个人,“您跟那位弟子认识吧。”
金灵道人头靠在木板上,侧首看他,表情复杂,“嗯。确实有些心不在焉。不过我不认识他,只是觉得那位弟子有点像过去的人。”
在薛省眼里师傅一直是个健谈温柔的人,偶尔也会严厉,但这是第一次见师傅惦念过去,也是第一次师傅露出这样的表情。或许书上说的,故乡和故人最是勾人心弦,生人圣人甚至是死人也不例外。
船舱内并不透光,金灵道人一张俊秀的脸投身在黑暗之中。薛省说:“师傅,您很在意过去的那个人。”
沉迷一会。
“好了,师傅的事,你就不要打听了,师傅现在唯一在意的就是你,只要你少给我惹点事就好了。真的,尤清仁都快把你师傅的脸□□成晚娘脸了,他年轻时候就是小古板,老了更是如此。”
说着说着,金灵道人看见薛省已经在门外,道:“你去哪?”
薛省扯嘴,一双带笑的黑眸,“师傅不是说您的脸被尤长老□□没了嘛,我问问船上的渔夫有什么,吃哪补哪的东西,给您好好补补!”
金灵道人刚觉得徒弟孝顺了,正要点头,可是顿时发觉到了不对劲,立马从床上蹦起来,敲了两下,“死小子,你说为师没脸没皮?!好啊,我看你在三清什么也没学到,竟学会拐弯抹嘴的骂人了,今晚为师亲自监督你的课业!”
“啊!”薛省脸上顿时糅杂了一大片的“糟了,这都能别发现!”“我不想写作业的表情”,道:“师傅,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您饶了我吧!”
看着师傅恢复精神,薛省心中兴奋,但面上不显露,面上也只能虚心求饶。
薛省猜测师傅晕船加上自己有主动承认肯定会相信,确实正如预计的发展,金灵道人没有原谅他,道:“不败屈人之兵,谁教你的!今晚不把学的东西背熟别想睡觉了,尤家那小子可是给为师我写过信了,让我好好督促你。”
尤怜竟然还给师傅写过信!薛省大为震惊,他居然豪不知情,尤怜到底背着他做了多少手准备!
半晌,薛省耷拉着头,准备开门,心道:“让他在呼吸最后的自由的空气!”
正当开门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道声音,缓声道:“阿省,谢谢。”
薛省有些不好意思地转头,“您看出来了?”
“也是带大的,一肚子一响我就知道你想吃什么。再说了,表情也太夸张了,怎么三清也教人演戏嘛?”
“那倒没有,我只是觉得希望您能高兴,也不想那么多,人嘛,死了过往不究。看开点。”
“既往不咎,事情哪有……”金灵道人话没说完,薛省擡手打断,“让我先说完,师傅,您不用跟我说这些的。说句冒犯的话,您刚才说,那句谢谢我挺不舒服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其实您在心中早就是另一个父亲。”
“死小子……”金灵道人声音明显带着一点鼻音。他背过身去,“父亲,你师傅我的年纪都能当你祖父了。还有今晚你还是要背书的,我既然答应了尤家小子,就不能失信于他,我先休息一会,你出去逛逛待会自己回来。”
“……”
薛省丧生丧气道:“师傅,咱俩师徒的温情就不能持续得久一点?”
金灵道人:“那温情能填饱你那吃不饱的肚子?”
“不能。”
“那你跟为师说什么?”
薛省强行解释,“可诗词歌赋也不能填饱我的肚子。”
“那起码可以填平你脑袋的坑坑洼洼。”对于自家徒弟不好好学习金灵道人向来是不假辞色,该重拳出击就重拳出击。道:“你不是喜欢琼林的姑娘,琼林那是块好地方啊。为师就举一个例子,如果说那姑娘要跟你谈论诗词歌赋,山川美景,人家出口成章,你只会说一句山啊水啊……”
“打住打住!”薛省脑海里已经又画面了:“师傅你别说了,我学还不成嘛!您这也太狠了!”
说完薛省就关门走了,留下在门内闷笑的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