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茗雨(一)
与此同时,尤清仁准备去找尤凌义。清落院孤梅疏落,花苞未开,光秃秃的。院内和弟子房间摆设相差无几,一张屏风,窗台摆着桌案,上面摆放要处理的书简,斜对面就是床榻,中间摆放着鎏金铜香炉,区别是南面的剑架旁边多了一幅画。
素绢底,丹朱,青碧,茶白三色立于剑上,青碧之色涛涛领先。虽然都未画脸,但从山间云端足以窥见那时风华正茂。
清落院名如其院,清清冷冷的。
尤清仁看着那幅画,半晌才道:“过得快啊,年华转眼就过,大哥你还留着这幅画呢。也不知从哪传出来的,竟然说金灵恐高?”
“嗯。”尤凌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尤清仁回头看,道:“大哥你出去了?”
“吩咐弟子。下雨有点潮,放出来挂挂,怎么,有感慨?”
尤清仁道:“是有点吧。往事如昨,一转眼都聒碎长大了,就连金灵都也收了个和他性子差不多的弟子。”
“算了,都是过去的事了。”尤清仁观察了一下,道:“听说了个高兴的事,聒碎在风雪山脉里斩杀了一头三百年的妖兽,高兴!特来和兄长分享。”
闻言,尤凌义越过他走到一扇隔门前,拉开。
茶几上摆着风炉,旁边是竹制的漉水囊,茶磨,罗合,瓢和竹荚。差不多是全部东西了,很简单。走进去还能闻到一种专属于茶的清香,显然是茶室。
尤凌义:“喝什么,顾渚紫笋还是阳羡茶或者和从前一样?”
尤清仁跟着进去,“和从前一样,我换不了,大哥又去搜寻新茶了?”
茶饼放在托盘上,茶刀沿着边缘中间撬开口子,道:“没有,泽离给我带的,说我喜欢。”
“泽离妥帖,还替我寻了罕见的花草种子,过几年也能担当大任了,对了风晚那边大哥有什么打算,我看楚家并不很愿意,干脆我们这边先出个头,把婚约解了,我尤家的姑娘也不用上赶着。”
“这事也好说。”尤凌义把火点燃,“泽离担当江家也确实困难,若是听白不愿意,也就随她。只是在楚家那边做好交涉,还有问过风晚的意见嘛?”
尤清仁道:“风晚和他哥哥一个样,不喜欢也会说喜欢。我看楚家态度就不行,我是想着风晚那孩子够好,不是非要走嫁人这一条路,道天路也快了,想让她历练历练几年,之后再做打算。”
尤凌义莞尔道:“想法不错。跟听白说过嘛?”
“还没,她前几日接了个委派下去了,过几日回来,我跟她说说。”
“你安排妥帖我也放心。”水已经在冒泡,尤凌义用罗合筛贮茶,道:“其实楚家算是不错的归宿,明月和楚夫人交好,也不会为难她。既然她不高兴,这场婚事也就退了,我尤家养一个女娃娃绰绰有余。听白的证词不为信,那就再问问泽离的意思,长兄如父,如若他再同意,我便写退婚书到楚家。”
尤清仁点头,神色肃穆起来,“泽离跟我说过下修界的事情,楚洵标记的地方有大片道患,屈楚两家的两个小孩亲眼所见,已秉明家中。写了信件过来,路家的也有,宋家就在下修界不可能不知道,有包庇之嫌。且他家作威作福的修士过江之鲤,不过宋落鄯生的那个儿子写了信过来,说愿意约束自家修士,也愿意带领自家修士,清除此次道患。”
宋子岚尤凌义是亲眼见过的,确实是个不错的孩子,不像他的父亲,道:“宋家有他也是有福了,对了姚家什么反应?”
尤清仁冷哼一声,“答应了,但提了条件,要此次的主导权。”
尤凌义摆手,“随他去,此事是个烫手山芋,他们既然要接手就随他,跟他们说我尤家同意,但是要屈家和楚家介入。”
屈家向来是以刚正不阿为训导弟子,而楚家弟子比起尤家过犹不及,有三家的加入既能防备姚家搞什么小动作,还均摊了风险。
“跟他们说此事千万不能被上面发现,还有跟屈家提一下那个叫楚越的弟子,好好的人不要因为身份被埋没了。”
“已经提过了。”尤清仁顿了一下,“聒碎要我去妖境的一处山洞查看,说是有神女的壁画,在家主那也确实找出了神女的记载,大哥,你说真的有神嘛?聒碎信件提及灵安山可是谋划了多年。”
尤凌义倒茶水的手打了个停顿,直接表达自己的想法,“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让家中弟子平日多操练操练,能放出去委派的就都放出去,要是真有,接下来几年可不会过得这么太平。”
尤清仁应了一声,“过几天我让挽衾带着阿青清漱他们下山去。”
“好。”尤清仁烫好茶盏,茶汤碧绿,“喝茶吧,讲了许多事。”
话说着庭外下起了下雨,尤凌义听到声音,推开窗户,淅淅沥沥的小雨打着竹叶别有一番意境。尤清仁抿了一口茶,道:“雨茶烹顾渚,春酒醉乌程。还是大哥有意境。”
尤凌义用叉杆抵住窗户,“不过是一点小爱好,你那一屋子花草我倒是侍弄不来。”
尤清仁打量了一下屋子:“大哥的院子确实名副其实,我那院子好养活的植物不少,我叫弟子给你送来。”
“不用,我只爱四友。”说完目光投向正厅那幅画。尤清仁抿了口茶,画上没有他,是尤大哥和他的两个好友。一个是现在的金灵道人,另一个早已经死了。
见大哥沉默,尤清仁抿着口中的茶水,都是些陈年旧事了。正安静着,廊外走来一名弟子,敲响了门。
“家主,少主回来了已在院外等候。”
尤清仁面露喜色,“聒碎回来了,快叫他进来!”随后看了眼尤凌义,“大哥,你也是!聒碎来你也要叫弟子传话!”
尤清仁有一段时间没见尤怜了,高兴之余,丝毫没注意尤凌义已经淡下去的脸。
尤怜刚到尤家就有弟子过来传他,他想起出发去姚家之前,祖父就交代过要找他说话。和平时不一样,尤怜心中莫名地感到一股不安。从路上起来,他就感觉路上空荡荡的,没一点热闹的气息。抿了下唇,“我先去戒律堂禀告一下,待会过去。”
弟子道:“家主吩咐过了,请少主回来无论有什么事都要先过去一趟。”
尤怜微微蹙眉,弟子吓得立即道:“我也是按照家主的吩咐做的,请少主不要为难!”
尤怜只能压下心中不安,“带路。”
尤凌义看了一眼站在庭外的尤怜,放下手中茶盏,“我要跟聒碎讲些话,清仁你先下去吧。”
尤清仁没有怀疑,直接退下了。路过尤怜的时候,道:“你祖父要跟你说些话,一路舟车劳顿,等会祖父问过话之后,来我这一趟。前几日二祖父好友送来一个新奇的东西,我给你留着了。”
尤怜点了点头,下着小雨,尤清仁想给尤怜打伞,可是待会就过去,也用不着,便放弃了。
尤凌义并没让尤怜进去,让屋内的弟子全部退下,并让弟子远离清落院。
没用准许,尤怜便只能站在雨中。虽说是小雨,但长时间的雨淋衣服像水蛇一样紧紧贴在衣服上,发丝黏在脖颈,十分难受,心中不安欲烈。
后来小雨变成大雨,尤怜身上也越发狼狈,雨水坠落水坑,溅在洁白如雪的衣摆。虽然狼狈,却没有吭一声,反而笔直地站着。远远看去,还以为是一根木桩立在地上,只是披上了人的衣服。
正当尤怜以为自己会被雨水淋晕的时候,尤凌义出来了,和平时的严肃不同。两人虽然是祖孙,但除了眼睛其他一点也不像。尤怜的眼睛冰冷,生人勿进。而尤凌义积威严厉。
尤凌义走进雨水之中,大雨淋漓,天也已经昏暗,祖孙俩都被雨水打得睁不开眼睛。睁着眼睛雨水就会打进来,挺让人难受的。
尤怜没有闭眼,尤凌义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