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乐修(二十)
两人一路向西,不同于早上的嬉皮笑脸,也不是三人行。薛省和常平安都走得极快,阴风嚎叫,还时不时能听见树叶间沙沙作响,木鸟在前面引路,翅膀的火影在扑闪。
夜晚,无限将人拉入恐惧的空间。
昔日道路荒草丛生,像是废弃多年。薛省折断原本不存在路上的树杈,放到鼻子前闻了闻,道:“不是活,物阴气凝成东西。”
折下来的时候明显感到一股刺痛感,跟那场雨是一样的。
之前没往深处想,但是结合来看,薛省好像有点懂了,那些小孩为什么会一同出现。
常平安恰好擡头,“结界。”
这是一种少见的结界,它由人的念想构成,没有准确的时间,固定的地方,甚至随时会消散。但这个不同,它具备准确的时间地点,还不会消散。
如果白天的优游村属于下修世界,那么夜晚这里就是他们的世界。雾气和遮挡是最好的证明,而构成这些,是他们苦痛的情绪。
常平安用剑砍掉挡路的灌木丛,道:“这些小孩还真多戏。”
挡路的树丛转眼变成黑灰,随后风一吹,什么都看不见了。
薛省道:“也不能这么说,要不是他们少了一魄,也不会出现这些事,怎能怪他们?常公子你这个想法很危险啊,对了故事的结尾想得如何?”
听到他这个回答,常平安笑了,手掌微握抵住嘴唇,“不比薛公子大义,我这人比较狭隘。故事嘛,我已经想好了只是突然不想告诉你。”
薛省不明所以,听着他迷惑招人恨的发言,心道:我以后写了故事,也不告诉你!
要是让了解薛省的人知道内心想法,估计会惊掉大牙,薛省会动笔写书?
尤怜:不信。
金灵道人:快给我烧高香。
路清野阿青尤清漱:我赌一包糕点,他不会!
江风晚:那我做糕点吧。
尤清仁:又在骗人!!简直,速速给滚我去思言抄写!
木鸟在前面开路,不用一个个砍,薛省多贴了两张符上去,木鸟翅膀一碰上树丛荆棘直接烧成黑灰。
距离越来越近了,薛省停下脚步,常平安也听到了,风声隐约带着小孩子欢快的诡异声。
之所以说是欢快而又诡异,是因为那些都是尖叫声,尖叫声有规律地高高低低,像是拨动琴弦,奏成了一首诡异的乐谱。
薛省:“看来领头的小孩还挺有乐修的天赋嘛。”
常平安点头,“确实,简直是天生的鬼乐修了。”
薛省:……
你这就不是夸人了吧。
为了不打草惊蛇,薛省后面将木鸟收了起来,毕竟那么一大团火光,不想被发现也难。拨开最后一块遮挡,薛省看见了那群小孩。
和昨日一样的打扮,青白的脸,死白死白的嘴唇,手里还提着一盏青色的小灯笼。
像是在举行某种仪式,小孩将手上的灯油倒在墓碑的油灯上,很快所有的油灯都倒满了。青色的火焰中,他们手拉手围着圈,踩在坟头上边唱边跳。
“灯啊,我在找我的灯啊,”
“灯啊,里面装着我的魂啊,”
“魂啊,谁偷走了我的乐啊?”
“不要走进黑夜里啊,不要太好奇。”
“夜哭郎,夜哭娘,吃掉小孩乐的夜哭郎。”
“……”
真妖魔鬼怪,这首歌听一次就起一次鸡皮疙瘩,转头看了眼薛省,一脸乐乎地听着,听还不忘评价,“嗯……一点调都压不上,失败。”
确实压不上,但现在关心的应该不是唱歌唱得难听,而是解决这群小孩吗?
道:“薛公子我们是不是……”
突然歌声停了,一股浓重的阴气袭来,小孩齐齐扭头,睁大眼睛,眼睛里的红血丝暴涨,呆愣愣地看着他们,“是你们在看我?”
薛省:“看了又怎样?怎么你们还要打我?”
这欠打的回答。
小孩们当即一愣,过了几秒才用挣扎的脸道:“说对了,不仅要打你,还要打死你们!”
“这么血腥,一点也不小孩。”薛省说着手已经探进储物袋。
旁边的常平安十分不客气提剑上去,小孩们顿时四散溃败,轻而易举的事,没想到所有的小孩都拿出长剑,常平安看了薛省一眼。
薛省当即把脸背过去,这也不能怪他啊!他不知道啊!魂魄能想出来那些东西,是因为他本来就有,小云御剑,魂魄自然也就会了,薛省保证他只教了小云一个人,哪想到小云这么强。
抓小孩对薛省来说并不是件难事,只是多了些麻烦,常平安显然讨厌这个带来麻烦的人,去抓逃走的小孩了。因为是小孩,贴上静心咒的小孩化作一道青烟,飞回了优游村。
看着乱糟糟的坟头,薛省作揖道:“小孩不懂事,还请各位祖宗师叔师伯师爷不要见怪啊。小孩难免调皮。”他一边说,一边给各位前辈烧着元宝,道:“祖宗们,你们可是有福气了,尤家未来的家主都给你们折元宝纸钱了,小辈我都没这个福气,不看我也得看在他的面子。”
薛省走到中间的时候,篮子里的元宝也烧掉了一半。树影婆娑,薛省顿住脚步,不同于刚才的鬼影憧憧,是很柔和的声音。一下子就让他想到少时父亲夏天竹林的声音,其实他对于小时候的记忆都很模糊了,只是觉得树叶跟树叶的摩擦声很舒服。
风越来越大,树叶的声音也越来越响,像是有节奏的。薛省踩着步子,一步一步烧完了所有元宝。
忽然之间唇角勾了一下,薛省觉得被自己蠢到了,心道:想什么呢……
与此同时另一边,常平安抓住了所有小鬼,不是很薛省一样贴上符咒,他嫌麻烦直接一剑刺胸膛,而许多小孩都没料到他的反应,很多都是一剑刺穿。被刺穿的瞬间小孩身体化作一缕青烟飞回了村庄,没什么不一样只是表情更为痛苦些。
等他收拾完成,黑暗中弹出一个人影,道:“怎么样找到了嘛?”
常平安掸了掸自己身上不存在的灰,“我出手会有意外?应该就在那,过几天你再探。我明天出去,事情你就帮我做一下,往常就好。”
那人听到他的回答,有些意外:“你还嫌没玩够,怎么,他还没发现?”
常平安:“又不是什么痴呆,只是有人将高挂悬台,不愿意去想,我把东西一点点摆出来,还能不信?到时候他的脸色定是极其精彩!对了,我明天去那,需不需要我慰问一下?”
常平安对着他略有深意的笑了一下。
黑衣人退下,嗤笑道:“不用。精彩是精彩,到时候你的表情也肯定很精彩,你我也算认识多年,想好了再作决定。”
“是吗。”常平安哼笑一声,转头看向优游村的位置,“放心,我只不过玩场游戏。”
祭拜完,薛省也算完成任务,常平安刚好回来看到他纸钱,道:“薛公子好雅兴!我发现一个东西,关于那些小孩薛公子想不想听啊?”
薛省放元宝地手当即一顿,扬了扬手上地灰尘,“!发现什么了?”
“叮当”薛省当即听到一声,常平安从身后掏出一个铃铛,“铃铛是我从那些小孩发现的,薛公子只要抓到某个小孩的铃铛,那个小孩就会站在原地不动。”说着常平安将铃铛怼到薛省面前,“我想薛公子对这个铃铛很熟悉吧。”他眼睛往下压,笑着:“我看你腰上就挂着一个,看着应该是同一个。”
铃铛其实很好分清楚,主要是花纹。花卉主要是莲,岁寒三友,兽纹。但是金灵道人不同,是味药,还是一味毒药。
薛省曾问过,他说:这种草药在某段时间也是好药,药在人手中,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才是正好。
此药名为尾生,全身有毒,唯有长出根系的前三天,方是良药。
“哦,我知道,我师傅就送给铃铛给小孩,里面放了符咒。不知道常公子什么意思?薛省接过铃铛,心中惴惴不安,挑眉道:怎么,怀疑我们师徒?”
“我可没说。”
这点薛省跟尤怜有点像,绷着脸没回答。
常平安笑了一下,奇异感丛生令薛省很不舒服,脸上的笑意凝了凝,“不知道常公子有什么好笑的,说出来让薛某人也笑一笑。”
常平安说“没什么,就是我想起来明天可以去南山寺问问,我想薛公子知道。还有昨天薛公子捡到那枚铃铛是我掉,一个小孩身上的,明天还要还给他。”
一个铃铛而已,薛省掏出来给他,道:“明日?”
常平安微微一笑,恰好一声鸡鸣啼叫,笼罩优游村的绿色薄纱也散去,擡头道:“我看夜观天象,明日应有雨。”
月明星稀,明日不可能有雨。薛省已经明白常平安话中的意思。
常平安继续道:“我想这点应该是难不倒薛公子,南山寺晚上不迎香客,薛公子记住了。”
薛省是看着常平安走的,这边的糟心事像是一点都没打扰他,嘴里哼着调,随心所欲折断路边一根狗尾巴草。
就是调子薛省莫名觉得在哪听过……
回到房间他左右睡不着,看尤怜的策论依旧没睡。于是拿出那本记仇本,中间空白位置写:常平安,初见甚喜,愈深,怪异非常。吾师甚厌之,吾……吾也厌之,深感怜同日之语。
薛省写完再翻看两遍策论,尤家结业的时候这些都要考,要去灵安山肯定得过尤清仁这道槛。薛省也奇怪,往日怎么学不进去的东西,今日却是很快,不由在苦闷里翻个身,稍微高兴一下。
一觉睡到大天亮,天色也跟常平安说的一样,瓢盆大雨,给师徒俩送饭的大娘衣服湿了大半,拍打身上的雨水,眉毛皱起,“这鬼天气说下雨就下雨,我看昨天还好好的!”
罪魁祸首接过大娘手里的食盒,用法术将大娘身上的雨水弄干:“天有不测风云嘛,这也是拦不住的事。”
薛省将锅甩给天,从屋子拿了把更宽大的伞,“林大娘走吧我送您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