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梦醒归处(六)
薛省把沧月珠靠近卜居,果然发生了反应。卜居通体呈现墨绿色,弓身上有绿色树纹,此时这些树纹像是活了过来,枝繁叶茂,抽出了一朵绿色的花,将珠子包裹起来,枝叶像是蛰伏出去的兽,又慢慢缩了回去。
薛省期待发生什么,可惜弓身上多了花纹之外没任何变化,他想,所以……我掏空了大半的灵石就是多个花纹!
这该死的!薛省忍不住暗骂一声,还没回神,尤怜往他一放,低头看是一只精致小巧,且沉甸甸的钱袋,不由得弯唇一笑,“尤怜你这是要养我吗?”
尤怜眉头一挑,神色淡淡,“怎么,你很难养吗?”
薛省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这么多年了,我好不好养你不知道。”
尤怜捏了下他的脸,当年有些婴儿肥的少年脸变成了下颌线分明的青年,脸是长开了,但是人,尤怜哼了一声,“你啊……”
吃完饭,两人随即御剑赶往灵安山,灵安山不比从前闭关不出,现在开放让其他弟子进入,所以进出这方面薛省是不担心的。
不早,两人御剑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灵安山下,两人起得早,此时山间雾气还未消散,晨光还在雾中摸索,吝啬地散出一点湿气的潋滟。
虽然都是山,但是三清是玉面白雪三清界,而灵安山会当凌绝顶,三清多植棠梨树,而灵安山翠微顶上迎客松凌寒而立,像是不坠青云之志的仙士,他们常年和风雪作伴,不与人语,阒静地站立在两旁。
山顶上除了迎客松什么都没有,没有弟子,也没有守卫,尤怜牵着他的手,另一只手拿着一块令牌,薛省还明白怎么回事。尤怜便牵着他走进了雾气之中,随即是强烈的失重感,感觉像是踩空了,还没呼出声,尤怜的声音响在耳边,“无妨,我在。”
也没说什么时时刻刻护着你,我在,两个字足以让人安心。
失重感过后,薛省脚踩到实地,山间的雾气消散,晨光崭露头角,柔和的暖莹色犹如鲛纱,衬得江山娇媚。
走过一段路之后,来到一处结界,旁边还有守卫,两人皆穿青色羽衣,薛省心想,应该和灵雨一样是鸟。
尤怜拿着令牌,又看了眼他旁边的薛省,尤怜道:“亲眷。”
守卫看着薛省,薛省眨了眨眼,“怎么,我看着不像吗?我长得这般俊俏!”
守卫似乎被无语到了,脸皮抽了抽。
“劳烦两位仙君退后。”
说着其中一名守卫,对着水池子默吟一段,手上结阵,轻挥了挥手,“聚。”忽然间,一条水龙竟然从水中腾空而出,在空间发出一声响亮的龙吟俯在他们脚边,守卫负手而立,眼里有些自得:“两位仙君可乘坐水龙,移步主城。”
薛省心想:要是我有这样的手段,我也自得!不过仔细想想又觉得没必要,这种咒法比较好的一点是能装,要是御剑根本用不了这种阵法。
尤怜道:“不可御剑,令牌是突破第一道迷阵,守卫是第二层,真正能带人进去的只有水龙。”
恍然大悟,薛省笑道:“功课做得挺足。”
两人一起乘坐水龙,穿过层层的峰峦,薛省惊讶得发现这里灵力简直充沛的不像话,如果上修界其他地界的灵气是一缸水,那么灵安山多了两倍不止。拨云见雾般主城映入眼帘,山色翠微,所见皆是锦绣不夜,过一段路不同,根据灵力属性划分地区,五行分类,便是五行城,中间那个是主城。灵安山弟子每日都会来主城,其余修行时间都在副城,任学弟子也通常待在主城。”
五行划分,这个倒是有意思,薛省提问:“江师兄以前不是来灵安山任学吗,师兄是冰五行中没有冰,那他是不是去的是水城还是说主城?”
尤怜微微一低眼,“不知。”
薛省也没再问,从储物袋拿出了具遮掩,灵安山人多眼杂万一走漏风声到尤凌义耳朵里,那之前做的都白搭,还有姚羡,姚羡没见过他却知道他的名字,为避免灵安山有人认出来遮掩一下也是好的。
因为是在天上,薛省平衡感不是很好,面具的系带总是系不上,还没开口求助,温热的手已覆了上来,替他系好了。薛省回首一个揶揄的笑。
尤怜轻轻偏过头,道:“正经一点。”
薛省没办法,道:“尤怜,我碰上你我就没法正经,装正经也装不了三秒。”
尤怜道:“那就忍着。”
薛省回得硬气,“不忍!”
很快两人便降落了,他们旁边有一个很大的湖,水龙放下他们直接扎进去水里。
引路使走了,剩下的路自然得自己走。
他们要过湖上的桥,让薛省奇怪的是,明明没有下雨尤怜却打起了伞,笑道:“怎么,太阳太大了怕晒黑?”
“无稽之谈。”
说着不等薛省拒绝,就拉着他上了桥,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确实没下雨,伞面上却不断有水落了下来,要是没打伞估计现在都淋成了落汤鸡,尤怜缓缓道:“湖中有精灵,他们喜欢过路的人的水,要打伞。”
薛省忽然想到:“尤怜你来是不是被淋湿了?”
想到那次有些糟糕的际遇,确实让人心生不虞,他道:“是有些,但是你现在不是没有。”
冷不防一句戳了过来,薛省微微一愣,尤怜倒是一副倘若自若的样子,丝毫没注意到自己说了什么。
薛省觉得自己是潜移默化,虽然嘴上说轻松,但是放在尤怜身上,“……尤怜,想说情话的时候能不能含蓄一点,你身上,我有点招架不住。”
尤怜疑惑,“含蓄?从前不是你总要想的。”
确实很含蓄,薛省捂着心口道:“我老了,心脏受不住。”
尤怜颔首笑道,揪着他的脸,“既是老了,为何脸还这么厚,这么光泽?”
薛省丝毫不在意,“脸厚是天生的,至于光滑是有人亲的!”
顿时尤怜掐着薛省的手一僵,薛省追着问,“不是说不掐了吗?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说完薛省感觉脸上的力道更大了,不疼,尤怜学着他的做派道:“君子也有走眼时,答应的事也不能事事作数。”
薛省惊讶掉了下巴,“尤怜你怎么能出尔反尔?!”
尤怜捡起他的下巴,拉着他的手一起穿过结界,过了这道结界他们才算真正到灵安山,道:“好了,正经一点。”
薛省收起打趣,一过去结界豁然开朗,云阶月地,建筑更是恢弘华美,其中一眼能望过去的是一颗非常粗壮的紫藤,紫藤明明是藤类植物,藤条却比树干还要粗重,绚丽的紫藤花在一把在空中撑开的巨伞,上面还系着红丝带。在风中绰约,像是温婉的美人。
薛省觉得应该不能叫紫藤了,应该叫紫藤树。
紫藤挂云木,花蔓宜阳春,密叶隐歌鸟,香风流美人。
,薛省在旁边却忍不住想,紫藤能吃,师姐以前就做过紫藤粑粑,紫藤糕也不错,不过紫藤花的种子是不能吃的,有毒。
看着薛省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紫藤,嘴角不禁抽了抽,扶额道:“你又在想些什么啊?”
薛省下意识回答,“紫藤粑粑啊……”话出口就知道自己说溜嘴了,连忙改口,理了理根本不存在的广袖,一本正经道:“紫藤垂罽珥,红荔悬璎珞。”
尤怜看了他一眼,问:“罽珥是何意?”
简直是离谱,他不过是随口扯了一句,看他苦思冥想,尤怜正要开口解释,却被严词拒绝,“别说,我自己想!”
一路走到了紫藤花下,草木之灵多偏爱尤怜一点,这株紫藤看起来有百年了自然生了灵智,看到尤怜过来,枝末还未开放的花苞悄然开放,枝蔓蠕动编织了一个花环戴在尤怜头上。
可惜尤怜对花卉毫无兴趣,觉得变扭取下戴在了薛省头上,倒是感觉顺眼多了。树灵似乎有些生气自己的心意被人送出去了,当即抖了抖身体,顷刻间满树的紫藤花花瓣掉落,薛省也终于想起来了,道:“我想起来了!罽珥,罽珥是西域罽宾地区毛制品装饰的耳坠,这种耳饰在西域佛像上很常见。我就说我能想起来的,怎么样聪明不聪明?!”
尤怜沉默几秒,拂落薛省头上的紫藤花瓣,浅紫色的花瓣在掌心不过停留一秒,随即扫落,道:“聪明。”
灵安山的生物基本都是开了灵智,不解地看着花树两人,有弟子看到仙鹤不飞了,侧首过去,看到花树下的两人微微吸了口气。
尤怜在上修界也算是有名,既是尤家未来的家主,几个月前又和路清野几人杀了一头几百年的妖兽,来灵安山所有功课都是魁首,让人望尘莫及,所以尤怜这个名字在灵安山可谓是如雷贯耳。
还有一个就是尤怜在三清或者其他地方根本没桃花,但是一到这,灵安山的女弟子一见到尤怜保准窗台多出来一束藤萝。
男弟子们羡慕不已,因为半妖混血的缘故,女弟子举手投足之间有一股别样的风情,这让男弟子有些欣慰,因为尤怜根本不解风情,对于在他面对搔首弄姿的女弟子他只会说,“若是姑娘腰不舒服早去诊断。”
说着抱着书册绕开那姑娘,头也不会的走了,从始至终眼皮都没有往上擡一下。
顿时那姑娘狠狠睨了他一眼,伤心跑开了。有弟子攀附上来说,“哎,那姑娘对你也是执着,何不答应呢?”
尤怜淡道:“不喜欢为何要答应?而且我有心悦之人。”说着他抱着书籍,前往学堂走去。
那弟子心想:真是不解风情。随即又想,要是真有心爱之人,肯定也受不了你这个冷淡,只知争第一的性子。
而弟子心中所想的冷淡,只知争第一的尤怜,此时正拂落一名“女子头上的花瓣……
弟子眼睛四四盯着那“女子”,那“女子”脸上带着面具,看不清脸,但是尤怜这么温柔对待一个男子实在是想象不出来,所以肯定是“女子”!但很快又陷入迷茫,只是看着那女子怎么和尤怜一样高,手也和尤怜差不多大,甚至是脚也一样大,内心震惊,上修界的女子现在都变成了这样吗!
虽然尤怜回答得有点晚,但是某人不得了了,故作不满道:“尤怜你迟疑了!”
尤怜道:“我迟疑了。”
薛省眨巴眨巴眼睛,尤怜也一脸疑惑的看着他,“在想什么?”
薛省道:“按照话本里说的,你没有第一时间赞美我,你应该感到羞愧,应该向我道歉。”
尤怜“哦”了一声,“嗯,我羞愧。”
薛省哈哈大笑两声,“好,我原谅你了,尤怜你说我好不好哄。”
“下次少看点话本,”尤怜无奈道:“我上次给你的策论你看完了没有,我又新写了,等你回去的时候你再看。”
薛省的脸一下子就拉了下去,“我宣布,我现在又不好哄了。”
尤怜甚至没思索直接道:“那先去灵安山的藏书阁,看完藏书带你去膳堂。”
当即薛省的脸由阴转晴,挽住他的手臂,“好,我又原谅你了,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