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三日后,正是刘协邀请他们去百花宴的日子。
在胜州的这几日她已经置办好了许多东西,现在就等赴完宴会后出城了。
原本萧长捷是想独自去赴宴的,毕竟裴景和如今是个花魁。这种场合,带不带他都行。可那帖子上也邀请了她的“夫人”,于是也只好带上了裴景和。
可临出门前,萧长捷有一种强烈不安的感觉。于是她提前让亚伦带着他爷爷出城,在约定好的地方等他们。
萧长捷今日还是一个骚包的纨绔公子的打扮,她向来穿男装,从军十载实在看不出是个女儿家。可裴景和就不一样了,他自小行君子道,哪里想得到有一日得扮作一个女儿家。
但裴景和毕竟是个能屈能伸的,他为了不露马脚,居然还向这一行中唯一的女人,也就是萧长捷,请教过如何扮演好一个花魁。
但没有多少经验的萧长捷表示爱莫能助,倒是听风给了裴景和不少建议。
萧长捷对听风是如此变态的鬼表示十分震惊,但仔细想想,听风这种存在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陈年老鬼,有这点人生阅历也不足为奇,所以萧长捷很快释然。
是以,经过听风“教导”的裴景和,如今行走起来,十分的风情万种。若不是他那双十几寸的大脚实在无法走的袅袅婷婷,萧长捷都在想若是路上没有盘缠,可以叫裴景和去出卖个色相了。
马车走的不快不慢,萧长捷坐在马车上百无聊赖,干脆将破军拿了出来,用自己的衣角擦着刀。
裴景和好奇地看着这把十分有名的刀,传说这把刀出自川西炼刀大师公输端之手。此刀出世时,正是中元节阴时,这把在百鬼横行的日子出世的刀,就被公输端命名阎罗刃。此刀辗转不少人之手,最后被萧长捷所获,改名破军。从此跟在萧长捷身边,助她一力破万军。
萧长捷看出了裴景和好奇,似乎想把玩一番,于是她开起了玩笑说:“想摸吗?”
裴景和轻咳了一声,移开了目光。
萧长捷调笑着说:“我也不是那种拿兵器当老婆的人,你想摸也不是不行,只是我有个问题一直很好奇,你回答了我,我就让你摸破军怎么样?”
也许是对这传说中的兵刃实在好奇,裴景和居然搭理了萧长捷这满嘴跑火车的玩笑话:“你想问什么?”
萧长捷正要提问,马车就停下了,车外的侍卫说:“公子,城主府到了。”
萧长捷闻言遗憾地收起刀说:“下次吧,等先了结了眼前的事情再说。”裴景和也没有纠缠着这个问题不放,点了点头对萧长捷说:“等下进去之后,你我不要分开,等宴会结束立刻乔装出城。”
两人随着刘府的管家一路顺利地进了府,萧长捷挽着裴景和的胳膊,带着一队护卫,一看就是富人家的傻儿子出门。萧长捷没正形地问管家道:“刘大人和我爹熟吗?”
管家听完脸上带着笑,心里却呸了一声,怒骂道:你爹算什么牌面上的人物,也敢问我家大人认不认识。要不是缺钱,谁请你这臭商贾!
萧长捷一听这番内心独白,明白了今日是为了钱。求财就简单了,今儿给刘协,改日把他抓了,这银子不就又回来了?
于是萧长捷笑哈哈地说:“无妨,李某平素就爱交朋友,只要有钱,谁不是李某的朋友?”
管家似是难以忍受萧长捷这个傻逼了,于是加快了步伐将她引到了宴会上,就飞快的跑了。
宴会上,宾客已经来了不少,萧长捷擡眼扫去,没有熟悉的面孔。于是萧长捷挑了个不怎么打眼的位置,揽着裴景和坐了下来。随后萧长捷俯身,亲密地凑在裴景和耳边,外人还以为他们二人在耳鬓厮磨,于是纷纷走远了些。实际上萧长捷悄悄地向裴景和吐槽道:“今日只怕要出不少银子才能脱身,你带够钱了吗?”
裴景和被萧长捷半揽在怀中,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萧长捷觉得裴景和这幅样子有趣,于是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像摸小猫一样把玩着他的头发。
裴景和带着面纱的眼睛笑着,嘴里却冷冷地说:“你再动一下!”
萧长捷不信邪,又动了一下。
裴景和气的整个耳朵都红了,萧长捷像是发现了什么乐趣一样,又动了动裴景和的耳廓。
一股酥麻的感觉从耳尖传到全身,裴景和不由得抖了一下,喉咙里要喊出的声音被他自己强压了下来。裴景和突然翻身坐起,一把捏住萧长捷的后颈说:“你再动手动脚,今儿这笔银子就你自己出吧!”
很好,打蛇打七寸!
萧长捷非常快的收回了手,谄笑着给裴景和倒了杯茶递了过去:“开个玩笑嘛……大不了,你摸回来!”
裴景和看着浑身没个正形的萧长捷,眼睛已经无法表示他的愤怒了。若这个时候他手里有刀,他就直接动手了!
突然一个比萧长捷还贱的声音传来过了:“呦,这就是李公子大价钱买的花魁?怎么还带着面纱啊!这么见不得人就别出门啊!”
这是哪个煞笔?
萧长捷闻言回头,却见是一红衣女子站在他们身后的以一种不屑的眼光看着裴景和。
萧长捷看了看那女子容貌,下了结论,这女子一定是嫉妒裴景和。
于是也不理她,转过身继续像裴景和赔罪道:“夫人,是我错了。知道你平素不喜这种场合还非要带你来。你喝杯茶,消消气。”
那女子看萧长裤不搭理她,气的一跺脚,直接开始大骂:“你们不要脸!一个青楼女子,还被你当成宝贝一样!堂而皇之地带出来招摇过市!真真不要脸!”
萧长捷这才擡眉认真地看了一眼这个骂人都词汇如此匮乏的女子,刻薄地说:“你这张脸比起我夫人差远了,我着实不想要。”
红衣女子怒了,对着身后的随从说:“给本小姐撕了这张嘴!”
嘿!这谁家的大小姐?撒泼撒到她头上了?
萧长捷起身看着她身后的护卫,似笑非笑地说:“这就是刘府的待客之道?先是出言侮辱我夫人,又纵容手下闹事,可当真是礼仪之家!”
“小友别生气,小女无状,我叫她赔罪!”刘协听到女儿闹事后匆匆赶来,一上来便开始赔罪,脑子里却在想,今儿一定要在这土财主身上刮下一层油水来!
萧长捷不为所动地抱了抱拳,直接告辞:“刘大人,今日这花李某也没心情看了,这就携夫人告辞了。”
说罢,揽着裴景和就要走。
刘协连忙斥责她女儿:“宝儿,给李公子赔罪!”
刘宝儿梗着脖子一言不发,萧长捷冷笑一声说:“给我赔罪就不用了,刘小姐中伤的是我夫人自然应该向我夫人赔罪。”
刘宝儿气的大骂:“要我向她赔罪,你做梦!”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告辞!”萧长捷转身就要走。
裴景和一言不发地呆在萧长捷身边,时不时地拽一下萧长捷的袖子,安静地扮演一个合格的红颜祸水。
刘协见萧长捷是动了真怒,心里也不舒坦。但他又实在缺钱,于是不得不扬起了一个僵硬的微笑,对着萧长捷说:“是我家教不严了,我代小女向夫人致歉。”说完就朝裴景和行了一礼。
裴景和连忙装做慌张地回了一礼,楚楚可怜地说:“大人不必如此,真是折煞贱妾了……”
靠!
贱妾二字一出,萧长捷浑身一抖。娘了个腿的,裴晋和疯了吧!这还是天下人心中那个高山仰止的裴太傅吗?
她让裴景和扮花魁这件事如果传出去,她一定会被天下读书人群起而攻之。
这个黑历史还是留着心里,不时的回忆一下就行,宣扬出去对大家都不好。
萧长捷调整了心态,重新笑着对刘协口无遮拦地说:“城主真是爽快人,我就喜欢城主这样的!要是城主不介意,我们可以拜个把子!”
拜你个鬼!
我的年龄都能生出你了!
刘协在心里怒斥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面上的笑容已经快坚持不住了。
萧长捷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想从她兜里掏钱,不吃点苦头怎么可能?真当别人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
随后萧长捷看刘协不说话,便得寸进尺地说:“我看城主的样貌,越看越向我死去的大哥!不如以后我就喊你刘大哥好了!”
真是欺人太甚!
刘协简直要拍案而起,一旁的师爷见状连忙出来打圆场:“李公子说笑了,我家城主的年纪和你父亲差不多大,如何能做你的大哥?这差辈了。”
萧长捷张嘴还要说什么,立刻就被那位师爷打断了:“李公子还是先入席吧,今日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今儿有许多珍惜花草,一定叫李公子不虚此行。”
萧长捷挑了挑眉,心想谁对花花草草感兴趣,又不能吃还那么贵!
于是萧长捷皱着眉头说:“花草?我又不喜欢!也许我夫人喜欢,走走走,去看看!”随即她轻声细语地问裴景和:“夫人,可有喜欢的花草?为夫今日一定为你拿下!”
裴景和低眉笑着说:“只要是夫君送的,我都喜欢。”
萧长捷哈哈大笑,揽着裴景和跟着刘协像院子里走去。刘协却并没有将他们引进人声鼎沸的正厅,而是一路带着他们向后院走去。
事出反常必有妖,萧长捷已经察觉到不对了,但表面上还要像个草包一样嘻嘻哈哈地问:“刘大人,你家花园真大啊?怎么没看见几朵花?莫不是你藏起来了?”
刘协哈哈大笑,神神秘秘地说:“李公子别急,马上就到了。”
只见刘协将他们二人引到一处假山,然后不知道摸了下哪里,那假山突然从中间裂开,露出了一道通往地下的阶梯。
萧长捷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地道,这般技艺,居然能在这北边小城见到。这刘协,有点东西啊。
刘协似乎也很享受萧长捷震惊的眼神,他洋洋得意地做出一个手势:“两位请,这百花宴就要开始了。”
已经走到了这处,为了不暴露身份也只能硬着头皮下去了。于是萧长捷不露痕迹地将裴景和护在身后,跟着刘协进入了密道。
一进去,走过了一段伸手不见五指的甬道,不一会儿,萧长捷就听见了喧哗的人声,行酒声以及骰子的声音。这城主府的地下,难道是个赌场?
萧长捷正在思索时,一片红光刺了过来,她下意识地闭了眼睛,等再睁开眼睛时,一个富丽堂皇的大厅出现在萧长捷面前。
虽然是在地下,但四处点燃的蜡烛和镜子,到处悬挂的丝绸和灯笼,让整个地下空间像一座宫殿一般富丽堂皇。
萧长捷看着眼前这一幕,震惊地说:“这是……”
刘协满意地看着萧长捷这幅震惊的模样,笑着说:“欢迎参加百花夜宴!这里所有人的身份都是互相保密的,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所以李公子可以放心。”
随后刘协将萧长捷带到一个雅间,又叮嘱了几句:“这里的好东西不便宜,公子看上了可要快些下手,否则被被人抢去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听刘协的意思,这座隐秘的地下宫殿,名为百花宴但实际上是个地下拍卖场?
刘协将萧长捷和裴景和留在雅间,便告辞了。
他走后,萧长捷火速起身,检查了一下房间四周,确定没有人探听才开口说:“九如,你见多识广,可知道这百花宴到底是做什么的吗?”
裴景和戴着面纱的眉眼罕见地一皱,露出一副厌恶至极的模样说:“是供一些有权有势的人买卖交易的黑市,朝廷早就下令各地严查,这刘协到好,直接监守自盗!按大周律,应五马分尸!”
居然还有这种地方?
虽然是个皇亲国戚但自小长在边关的萧长捷感慨道:“还是你们长安城里人玩的花啊……不像我们北边,富商也没几个钱,当官的都穷的要死,谁有闲钱往这里面撒!”
随后萧长捷又好奇地问:“那这里面卖啥啊?你说说看我见识一下!”
被萧长捷嘲讽了的裴景和,难得地有些说不出口,这百花宴听名字不就知道了?应该是买卖妙龄女子的场子,大概是李一封一掷千买花魁的事迹流传太广,这才有了她的一席之地,否则也不可能邀请一个陌生人。
这种事裴景和实在说不出口,于是他只能沉默地看了一眼萧长捷,僵硬地说道:“你看看就知道了。”
神神秘秘的。
萧长捷疑惑地看了一眼裴景和,便将视线挪到了雅间的窗口。萧长捷伸手将木窗擡了一条缝,正好露出一个能看到中央高台的缝隙。
不一会儿,便有一个女子抱着琵琶走了上来。那女子身穿绿衣,姿容美艳,一双桃花眼波光粼粼,显得格外动人。绿衣女子抱着琵琶,奏了一曲江南小调,那女子边弹边唱:“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古调虽自爱,今人多不弹。”
萧长捷听着这吴侬软语,笑着对身后的裴景和说:“这宴会倒是别致,献曲怎么还一个一个来?”
萧长捷话音刚落,一支红色的牡丹花就从高处扔到了台上,正好落在了那女子脚边。
那女子看了一眼那牡丹花,一双桃花眼瞬间没了神采,失魂落魄地朝着花落下的方向行礼,便被人带走了。
萧长捷看那女子的神采,并没有被打赏的喜悦,反而有些害怕的样子。于是萧长捷奇怪地问:“那牡丹花是什么?怎么那绿衣姑娘似乎不太情愿接的样子。”
裴景和闷了闷才说:“许是红牡丹价格不高吧。”
什么意思?
萧长捷听着这一语双关的意思,有些危险地眯了眯眼睛,不悦地说:“价格不高指的是什么?花?还是人?”
裴景和冷酷地看着萧长捷,直白地说:“你觉得呢?”
所以这胜州城主居然开了个人口买卖的黑市是吗?真是好样的!大周的俸禄,居然养出这些鱼肉百姓的畜生!真是千古奇闻!
萧长捷气极反笑,她的右手无意识地敲了敲桌子,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极了,真是好极了······”
知道了怎么回事之后,萧长捷便再没有了“赏花”的兴致。
任凭这窗外传来何种丝竹之声,萧长捷和裴景和只端坐在雅间里,一言不发地沉默着。
许是今日的花没有卖出满意的价钱,那刘协身边的侍从竟然神神秘秘地带了个单子送了进来。
那侍从谄媚的对着萧长捷说:“李公子,前面的花入不了您的眼,这是些珍稀的品种,小的特意把单子给公子送过来看看,公子若是有看上的,随时吩咐,小的就在您门外候着。”
萧长捷笑着扔给了侍卫一块银子说:“把好的给爷留着,好处少不了你的。”
侍卫接过银子,喜笑颜开地走了。
他走了之后,萧长捷装模作样地给裴景和到了一杯茶说:“夫人,别生气了。我保证,我此生就爱夫人一个,任谁来,都比不上夫人的万分之一······”
裴景和知道门口有人,便十分顺从地轻斥了声:“油嘴滑舌!”
随后萧长捷装出了衣服夸张的笑声,发出了一系列不可言说的声音,门外的人才走远了些。
裴景和随手翻了翻侍卫带来的册子说:“这册子只怕无法带走,否则便是极好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