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长捷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说:“一本册子罢了,想带出去还怕没法子吗?”
裴景和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说:“有何妙计?”
萧长捷看了这样污糟的场子之后,早就气上心头了,只见她冷笑着说:“这破烂地方,烧了算了。”
裴晋和没有阻拦萧长捷,反而推波助澜地问:“怎么烧?可有计划?”
萧长捷冷笑了声说:“烧个破地方要什么计划,这里四面都是蜡烛和丝绸,一把火烧起来,保准给他烧的渣都没有。”
萧长捷本想勾勾手唤几个小鬼去干,但想起裴景和在这,只好作罢。
裴景和看出了萧长捷的气愤,怕她冲动行事,于是按了按萧长捷的手,示意她安心。裴景和沉声说:“别急,等我想个法子,将他们一网打尽。”
萧长捷了解裴景和,一旦他说了什么,那便是一定会做到的。
这些琐事,交给裴景和她是放心的。于是她略宽了两分心,勉强打起了兴致继续看向台上。
只见刘协亲自上场,对着左右两边的雅间行了礼,才带着微笑卖起了关子:“想必各位都已经看了咱们寻常的“花草”,在下知道,也许已经有贵客开始抱怨这一批“花草”的质量了。所以,接下来开始珍品环节的拍卖,各位贵客可要抓紧机会,望各位都能得偿所愿!”
萧长捷低声用方言骂了一句:老子要你的脑袋!
一旁听了个正着的裴景和轻笑了一声,打趣说:“要那劳什子做什么?就是当夜壶也磕碜了一点。话说,你要是缺夜壶,我可以送你一个。”
萧长捷一脸无语地说:“我并不是很想从你手里收到夜壶这种东西。我也没有收集人头夜壶的癖好。我真是很好奇,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什么人?”
裴景和学着萧长捷的样子,流利地来了一段贯口:“那自然是上天入地,威风无敌,高大威猛,武功盖世的女侠了。”
······
不要脸的精髓你已经掌握了。
萧长捷无语地看向别处,突然,从窗外传来一阵悠扬的箫声。那箫声如泣如诉,犹如仙音下凡,众人都听的沉醉其中,唯独萧长捷握紧了双拳,缓缓站了起来走到窗边。
“出身仕汉羽林郎,初随骠骑战渔阳。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
这首塞上曲是刻在萧长捷骨血里的北境战歌,上次听到还是在凉州的战场上,再次听闻,确实在这胜州的人口交易的黑市里。
台下站着一个白衣男子,迎风绰约,身形修长,带着一幅白玉面具遮住了大半脸庞,但露出的眼眸竟然是翠绿的,如同两块翡翠,镶嵌在白玉无瑕的面容上。那男子好像极北雪山开凿出的翡翠一般,冷漠又妖艳,让人情不自禁想要亵渎这份高洁,将他收入囊中。
等萧长捷看清了台下人的面容,一股气直冲上她的大脑,若不是她还有两分理智,只怕今儿个她已经冲了出去掀了这地方!
他们怎么敢!如此折辱他!
此时萧长捷的杀意已经无法掩饰,她冷酷又短促地笑了一声,朝着门外的侍卫说了一句:“我要他!”
裴景和被萧长捷这突然的情绪转变吓了一跳,随即向窗外看去,他的视线与那碧绿的眸子交汇了一霎那,便匆匆移开。
这男人当真勾人!裴景和皱了皱眉,想说什么。但门外的侍卫喜笑颜开地跑了进来,打断了他的话。那侍卫开心又谄媚地说:“李公子可是想采这多曼陀罗?”
萧长捷眸中闪过一丝杀意,齿间低声吐出一句:“你们叫他曼陀罗吗?”
萧长捷突然产生了一种不合时宜的短促笑声,那笑声煞是骇人,竟然让那侍卫都退后了两步。好在萧长捷火速平静,挂出了猥琐的笑容说:“老子要这朵曼陀罗,开个价吧!”
侍卫心想,刚才的杀气果然是错人,这个拈花惹草的草包,不过就是个好色的冤大头罢了,得好好地在他身上捞一笔。
于是那侍卫说:“那我给李公子将一下我们采花的规则吧。若是看中了场中这人,公子便可从我们这里买了花投下去,谁投的花最多,谁就折下了场中这花。”
“投花的价格是,一朵红牡丹一百两白银,一朵黄色牡丹一千两,那稀有的绿色牡丹,便是万两一朵。公子可用白银或者同等价值的东西来换,十朵买起,上不封顶。”
这侍卫话音刚落,萧长捷就看到十几朵红牡丹从对面的包间里撒了下去。
随后底下的人报数说:“红牡丹,十朵。”
十朵便是一千两了!
还未等萧长捷咂舌,便有是几枝黄色牡丹扔了下去。
“黄牡丹,五枝!”
萧长捷摸了摸下巴,对着一旁翘首以待的侍卫说:“来个绿的吧。”
侍卫瞪大了双眼,结结巴巴地说:“公子是要买绿色牡丹吗?那可是一万两白银,公子确定吗?”
萧长捷笑着说:“一点小钱罢了,这么惊讶做什么。你若是做不了主,便叫能做主的人来。”
侍卫立刻出去出去回禀,裴景和挑了挑眉头说:“你有钱吗?”
这个直击灵魂的问句非常到位,萧长捷摸了摸怀中,确实一两都没有。
不光侍卫惊讶,连一旁的裴景和都开始惊讶,要知道萧长捷可是扣到每次吃饭都没主动结过帐的人啊!居然会为了素未谋面的男人花一万两银子。裴景和心里一时有些异样,于是他不开心地咳嗽了两声。
裴景和发觉了萧长捷投过来期盼的眼神,气不打一出来,无语地说:“我不像郡主一般阔绰,还有一万两买男人。”
切,不借算了。她又不是没钱,上次从皇爷爷陵墓中搜出来的东西还多着呢,随便一件放出来不值个几万两?
刚才出去的侍卫带回来了一个男人,看上去像是一个管事的。那管事的非常客气地问:“李公子是第一次来,就这么照顾我们的生意,小的先谢过了。只是我们这百花宴的银两,向来要现付。李公子身上可带了银票?或是什么等值的东西?”
萧长捷想了想,从怀里掏出来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心痛地递了过去道:“你看看这个珠子,定能换一万两白银。”
管事的恭敬地接过珠子,往灯火下一照,只见那珠子通体莹白剔透,皎洁如月光,是他从没见过的好成色。他将珠子递给后面的鉴宝师,那鉴宝师端详了许久,才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眼神。
管事的放心了下来,长出了一口气说:“恭喜李公子,买下了曼陀罗。”
萧长捷满意地点了点头说:“快把人给爷带过来!”
管事的看着急不可耐的萧长捷,不急不慢地说:“公子稍安勿躁,小人有个小问题要提前告知您。这曼陀罗是双株,您不能只摘一朵。”
萧长捷皱着眉头问:“你们什么意思?就是他还有个哥哥弟弟,我也得一起带走?”
管事的笑着说:“是的,李公子。这曼陀罗还有个妹子,您看要不要一起拿下?”
呵!强买强卖了?
萧长捷冷笑说:“少给老子来这一套,老子要的就是他!别什么搭头还要老子掏钱!没这个道理!”
管事连忙说:“李公子误会了,小的的意思是,一颗夜明珠,买曼陀罗,再送您一个。”
买一送一?还有这种好事?
萧长捷狐疑地问:“还有这种好事?你们不是亏了吗?”
管事的叹气说:“您看了就知道了,那姑娘也是个可怜孩子,小的也是不忍心让他们骨肉分离啊。”
去你的,人贩子还在这讲良心!真好意思!
萧长捷不耐地挥手说:“那就这样吧,多一张嘴也没多少钱,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老子现在就要看到我买的东西!”
管事的见萧长捷答应了,连忙高兴地叫人去领人。
这是一直默不出声的裴景和动了,他指着萧长捷的鼻子骂道:“好你个李一封!刚刚好说这世界上只爱我一个,现在就变了?他一个丑男人!到底哪里比得上我!你居然肯为他花一万两!好好好……你和他好好过吧!这辈子别来找我了!”
说完,怒气冲冲地走了。
萧长捷被裴景和这一出打了个措手不及,她迷茫地问:“她这是怎么了?”
管事的恨铁不成钢地说:“李公子,您夫人这是生气了呀!您还不快点追!”
萧长捷才如梦初醒般地站起来就要追,她刚跑了两步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回头对管事地说:“把我买的花和搭头都装我马车上,我去去就回。”
然后立刻出门开始追妻。
站在原地的管事的嫌弃地说:“这人呢,就是不能玩的太花。你看,既要这个,又要那个,哪头他都落不了好。”
被嫌弃了的萧长捷并不知道,她出门也并不是为了追回她那善妒的“妻子”。她和裴景和都心知肚明,这是摸清楚这个地下宫殿的好机会,刚才那出戏,不过是一唱一和罢了。
于是萧长捷淡定地绕着宫殿走了几圈,那管事的才气喘吁吁地找到她说:“李公子,您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您夫人和您刚买的花,现在都在您的马车里呢!你快去看看吧!”
萧长捷拍了拍脑门说:“该死,你们怎么办事的?怎么能把她两放一起呢?”说完,萧长捷才是真的有些着急了,那人和裴景和互相不认识,若是真的出点什么事就不好了。
于是萧长捷着急忙慌地跑出了平生最快的速度,连刘协想和她打招呼都没理,直直地奔向了自己的马车。
被忽视了的刘协还拦住管事问:“怎么了?这是出什么事了?李公子怎么跑的像是死了亲娘一样?”
管事地鄙夷地说:“嗨,那李公子是个怂蛋,自己家的夫人看他花大钱买了个男人回家,吵得快翻天了。李公子,这是着急去灭火呢······”
刘协了然的笑了笑。
萧长捷着急的跑到马车跟前,心里担心地想,这两个男人共处一室,不会打起来吧?要是真的打起来,两人的武功好像也不相上下,那谁上谁下,也是个问题。男人打架应该不扯头发吧?刀子什么的也不至于吧?见血就不好了,今早应该算一卦的!
等她掀开马车,看到的景象却和她想的大不一样。
两人非但没有打起来,反而和和气气地在一起喝茶。萧长捷纳闷地看着两个男人,疑惑地问:“你们·····?”
还没问出口,裴景和就嘘了一声,指了指外面,示意外面有人。随后裴景和像是撒泼一样大骂,但脸上连眉毛都没动一下:“李一封,你没良心,你不是人!你居然这么对我!”
这口技,简直叹为观止。
没过一会马车就到了客栈,裴景和率先气势汹汹的下了车,后面跟着的萧长捷一路谄媚的陪着小心,最后下来的“曼陀罗”若柳扶风,像极了那红颜祸水。
这诡异的场景落到后面的探子眼中,便了然的回去复命了。
回了客栈的裴晋和正常了起来,对着萧长捷面无表情地指着身后的曼陀罗问:“他是谁?”
正要解释的萧长捷,听见身后的曼陀罗也对着她问出了同样的问题:“你是谁?”她瞬间浑身一颤,不可置信地回头,从上到下地将男人看了个遍,随后屏息问道:“你不记得我了?”
萧长捷在男人疑惑的目光中慢慢走近,她有些胆怯地伸出右手,慢慢擡起,看着男人没有反感的表情,才将男子的面具摘下。
那张脸,配着碧绿的眼眸,冷漠却妖艳,像是山野中的精怪,勾人魂魄。看了那张脸,连裴景和都不由得在心里赞了一声:这男子,当真绝色!
可唯独萧长捷不为所动,像是看一块石头一样,一字一句地问:“那日我要你提前出城,你可躲过一劫?之后你过的还好吗?”
曼陀罗皱着眉头看向萧长捷,似乎对于她摘面具这个举动有些不快,随后他冷漠地问:“你在说什么?我过得如何,关你何事。”
此话一出,萧长捷彻底明白了,眼前的人不知经历过了什么,竟然将前尘往事忘的一干二净。于是萧长捷有些凄然地问:“你不记得我,那你记得你是谁吗?”
曼陀罗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萧长捷,从他的目光中萧长捷读出了:你是不是脑子有什么毛病?怎么会问出这种傻话?
在这种目光下,萧长捷故人重逢的激动消失的一干二净。她突然有些无措,难道真是自己认错了人?这天下还有如此相似的人吗?
突然间,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冲上去抓住了男子的手腕,掀起了男子的袖子。
看到了男子莹白如玉的胳膊,她愣住了。
那胳膊上什么都没有。
没有刀疤,没有刺青,什么都没有,像他的人一样干干净净的。
他,不是她认识的人。
她认错人了,如今这世上,与凉州有关的人,还是只有她这么一个孤魂野鬼。
巨大的喜悦消散之后的落差,让萧长捷难以再维持住一个体面的表情,随后她有些狼狈地转身,对着不明所以的裴景和说:“这人,你看着安排吧。我,还有事,失陪了······”
随后便步履不稳地匆匆离去。
仓皇逃走的萧长捷没有看到站在原地的男子脸上流露出一丝不忍,但站在原地的裴景和却看得清清楚楚。裴景和心里想到:这二人是旧识,只怕关系匪浅,可为何不愿相认呢?萧长捷口中的出城,指的难道是凉州城破那日?这男子是否和凉州守备军有关?
若是边军,手腕按照惯例要刺上番号。那萧长捷刚才撸这男人袖子的行为就有了解释,可男子手腕确实干干净净,不像是有光刺青的样子。
且这男子碧绿的眼眸,一看便是西域人,这般招摇的外貌,从前竟然从没听说过。
心里虽然有无数怀疑,但表面上裴晋和还是非常儒雅地说:“不知阁下怎么称呼?在下何景沛,刚才出钱买下兄台的,是我的师弟,林书阳。”
曼陀罗听到买卖也并未动怒,还是一幅冷冰冰的样子,惜字如金地说:“我叫伏连筹。我的妹妹呢?”
裴景和这才像是想起了他们这趟还带回来了一个姑娘一般,连忙喊人去领。不一会儿,侍卫就带着一个十岁不到的女童来了,那女童一进门,就直直地冲向伏连筹的怀中,将头埋在伏连筹怀中,不住地颤抖,嘴里还发出呼哈呼哈的怪声。
裴景和看着眼前的女孩,犹豫地问:“她,是否有哑疾?”
伏连筹摸着女孩的头说:“没有,她只是受了惊吓才会如此。”
听闻有些人在极度恐惧之时,确实会丧失语言能力,倒也不是稀罕事。于是裴景和便不再多问,转而问起男子的打算来:“伏连小弟,我兄弟也没有龙阳之癖,当时高价拍卖下你,也只是因为将你错认成了故人。所以你放心,她绝对没有让你以色侍人的意思。”
听了裴景和这番话的伏连筹异样地看了一样,问出了个让裴景和意外的问题:“买我的人是她,你说了算吗?”
他说了当然······不算。
裴景和想起了萧长捷的荒诞行为,一时有些拿不准。伏连筹的容貌着实是诱人,纵使是他也有两分欣赏,更别说天天讲美色挂在嘴边的萧长捷了。
她该不会,真是起了收男宠的心思吧!
裴景和危险地眯了眯眼睛,笑着说:“不说这个了,你们先安顿下来吧。小一,带他们兄妹俩下去。”
打发完这兄妹俩的裴景和越想越气,便出门找萧长捷算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