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些忍不住了,泣不成声,肩膀不断耸动。
徐邀闻言,扯了一下嘴角。
呵,想见他做什么?炫耀你现在有了个漂亮温柔的未婚妻吗?接下来是不是要再亲手送给他一张请柬,欢迎他参加他的婚礼呢?如果可以的话,赠一句祝福就更好了,是不是?
那就祝你“幸福顺遂、平安喜乐”。这句话,你觉得如何?
解听免闭上眼眸,将失态的情绪皆按了下去,霍然起身并再睁开,猝不及防地拽住徐邀的衣襟,将他一把扯到身前,两个人的距离非常近,几乎就是鼻尖对鼻尖。
解听免眯起眼睛,仿佛猛虎捕获了猎物,眸色犀利尖锐,直直射向徐邀的眼底,一字一句:“你、哭、了。”
徐邀轻笑一声,狠狠拍开解听免的手,他理了一下被解听免揉皱的衣襟,摊手道:“解总,您的近视莫不是度数加深了吧?要不改天去医院重新验一下?”
他还不至于现在就控制不好情绪,这才只是开幕式,还未上正餐呢。
方才他究竟有没有哭他再清楚不过,解听免想诈他,瞧他是否会在一瞬间惊慌失措,也没那么容易。
解听免也从鼻腔里轻笑一声,阔步于裴些的身边,将锤子夺下,强行塞到徐邀的手里。
他的声音又轻又低,似乎是暗哑的,也像是隐隐的期待:“不废话了,砸吧,只要你砸下去了,我就相信你是俞西客。”
裴些胡乱擦了眼泪,朝徐邀奔过去,但是被解听免拦下来并轻松地控制住了。
他哑着嗓子,声嘶力竭:“解听免,你不可以这么做,你怎么能逼他去做这种事情啊……不可以啊……不可以……”音量越来越低,仿佛悲痛欲绝了一样。
“是啊,我怎么能逼阿姨唯一的儿子去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呢……”解听免揪住裴些的头发,强迫他去注视着徐邀以及接下来会发生的那一幕,“所以我们不妨拭目以待一下,看看‘俞、西、客’,究竟能不能做到毁掉阿姨的墓碑。裴些,你要不赌一个答案?”
“解听免!你混蛋!”裴些挣脱不了解听免,便狠狠地咬住他的胳膊!
解听免皱了眉,闷哼了一声。
“轰隆”一声,冬日里居然会有雷声,而且还是如此惊天动地震耳欲聋的响声。
紧接着,狂风肆虐,停了一阵的暴雨再次“哗啦”一下倾倒了下来,将三个人瞬间就淋个透湿,分外狼狈不堪。
“哼哼哼……”徐邀的肩膀抖动,轻轻地笑了。
他可真是要感谢这场滂沱大雨啊,倘若他真的抑制不住了,也不会因流泪而露馅了。
解听免直勾勾地注视着他,不放过他任何一个细微举动。
徐邀走上前,缓缓扛起了锤子,将其举过至肩膀。他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变得坚毅又决绝,冷静又淡漠,仿佛再也不会有什么事能撼动他了。
措手不及,猛地砸下!
“不要——”裴些歇斯底里地呐喊!
“砰”的一声,锤子重重地抵在了地面上,溅起了不少碎石。
暴雨浇灌着徐邀全身,水滴沿着他的下颌线缓缓掉落,破碎在暴露于空气的脖颈中。
“解总,”徐邀慢慢地直起身,朝几步之远的解听免看过去,露出恰到好处的难过、无措、为难,“我做不到,即便与这个人素昧平生,但毁掉一个人的墓碑,这种事情,我还是做不到。”
他叹了一口气,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态:“你要是实在想将我认为是你过世的那位前男友的话,我也没办法了,做不到就是做不到。倘若你打算把我当作替身,以此缓解你难挨的相思之苦的话,我也不是不能理解的。”
裴些呆愣,僵在了原地。
而解听免却猛然锁紧了眉头,甚至他都没有意识到自己不知在何时松了力道,裴些顿时连滚带爬地奔向徐邀。
徐邀错身一步,变相地阻止了裴些冲过来的拥抱,他拎着锤子一步步、一寸寸踱至解听免的面前。
他比解听免矮一点,所以只能微微擡头与其对视,平静地望进他的瞳孔。因此,也瞧见了他眼中的不可置信与轰然崩塌的绝望。
徐邀勾起嘴角,欺身靠近、贴近、凑近,唇浅浅落于解听免的唇瓣,但并没有碰上去,笑意扩大:“解总,现在你还认为我是徐邀吗?如果你还是这么认为的话,那我就做一下徐邀可能会对你做出来的事情吧。”
话毕,倾身向前,两片唇瓣就要触上的时候,解听免在电光火石之间猛地推开了他,并且力道之大直接让徐邀摔进泥泞的地里!
裴些慌慌张张地赶紧扶起徐邀。
“恶心,”解听免嫌恶地用手背擦了一下嘴角,但明明根本没有亲上去,他斜眼睨着徐邀,“少拿自己和他相提并论,你不配。”
话毕,双手插入袋中,又恢复了一贯的镇定冷漠,仿佛大雨也没有影响他的气质,转身离去。
徐邀摔得有点疼,只好靠在裴些的身上。
裴些扶住徐邀,语气有些不是滋味:“你刚才……不会真的想亲解听免吧?”
徐邀闻言微微偏头看向裴些,被雨淋湿的面孔显得更苍白了,因此就染上了几分脆弱,可被他黑沉沉的瞳仁直视着,就莫名感觉他依旧很坚毅。只是,肉眼可见的心情很糟糕。
“裴些,你觉得我会吗?”
裴些稍愣,随即很快又果决地摇头:“不会,你不会这样做。”
徐邀轻笑一声,听不出是什么意味,也许是认同,也或许是……自嘲,可语气中的疲倦掩都掩不住,半晌,他道:“你很了解我。”
“但是……”裴些蹙了蹙眉,抿紧了唇,很是犹豫,“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解听免要是就想通过你会不会亲吻他来判断你究竟是不是徐邀,那你该怎么办?”
“呵,”徐邀嗤了一声,他慢慢直起身体,“裴些,你很了解我,却不是很了解解听免。解听免根本不会允许我亲下去,他推开我,在我的意料之内。”
裴些的神色顿时就复杂了起来,他忍不住感叹一声:“不过我还真以为你要砸下去了呢,以此证明给解听免看,你不是徐邀。”
徐邀终于松开了锤子,他隐没了表情,面部轮廓陡然就变得淡漠冰寒了起来,轻轻吐字:“蠢货,我要是真砸下去了,那他才是会真正地确定了我就是徐邀。”
裴些不解:“为什么?”
“因为只要是一个人,只要他不是丧心病狂的,那他就会有基本的良知,”徐邀转身,看向孟疏元的墓碑,虽然遗照黑白,但她一如往昔,对他温柔又淡雅地笑着,“而有良知的人,就算面前是一个根本不相识的人,也无法做到毁人墓碑的事情。”
徐邀压抑了这么久的眼圈倏地终于红透了:“而内心有鬼之人,会下意识遵循解听免所言的,觉得只要狠下心砸了墓碑就能证明自己清白了。而这恰恰是错的、是大相径庭的,这会让解听免彻底确定——他就是徐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