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囿于樊笼
徐邀想通后,决定不再举棋不定了,打算现在就开始写辞呈,明早再来公司打印,然后直接交给解听免。
不过幸好解听免一直对他的工作能力有所存疑,所以交给他的任务基本也会让薛临再掺一脚,因此他就不需要像其他员工一样还得提前一个月交接工作,他可以非常麻利地直接打了辞职报告走人。
只是想来也是辛酸,解听免在工作方面,居然就从未信任过他。但这也在他意料之内,毕竟这才是他所认识的解听免,虽然性情有所改变,可在其他方面,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徐邀将电脑开机,点开文档,刚打上“辞呈”二字并居中,突然手机铃声响了,屏幕上显示的是外卖送餐。
他这才想起来半个小时前点了晚饭的,便带上手机乘坐电梯下楼了。因此,就没看到在他离开后不久,从另一部电梯中走出来的裴遇生。
徐邀拎着外卖上楼,回到自己的工位上,正准备打开饭盒,忽而听到了办公室内传出来的交谈声。
他屏息听了听,发现居然是裴遇生的声音。
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裴遇生和解听免经常因为公事会有交流,所以徐邀便打算继续吃饭,可是下一刻,他又听到了张南阅的名字。
不得不说,这三个字对于徐邀来说和警铃的区别也不大了,他拧眉思索了少顷,将饭盒盖回去,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开始偷听起来。
裴遇生扫了一眼窗台上的百合花,感慨:“幸好你总算是走出来了,想当年,徐……”
他垂下眼睛,瞧见解听免握笔的手下意识攥紧了一下,便改口道:“他刚走的时候,你活得跟行尸走肉也没什么区别了。”
“学校也不去了,就躲在他曾经住过的那套房子里。每天抽烟喝酒,高考也没去,还是你妈得知班主任的消息赶过去的,骂着把你撵去考场了。不过已经错过第一天了,而且你也无心考试,成绩自然不忍直视。”
裴遇生呼出一口气,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现在看你放下了心结,也接受了张南阅,解听免,真的是太好了。”
解听免将笔帽盖上,丢回了笔筒中,朝裴遇生瞟过去:“怎么好端端的,忽然提前了陈年旧事?”
“就是昨晚裴些偶然间和我聊上了,”裴遇生笑了一下,“他说他想……他了,也有点替他感到不值。”
“明明当年裴些也是很喜成乐见的,也不知为何最近怎么突然改口了。于是我昨晚没忍住帮你说了几句话,然后裴些就气呼呼地把我赶出来睡了,我就是想来找你诉苦一下我昨夜睡了一晚上沙发的悲惨经历。”
解听免皱起眉,缓缓吐字:“裴些突然改口?”
门外的徐邀骤然心跳一紧,咬住牙关,想把裴些拖过来暴打一顿。
裴遇生不甚在意地摆摆手:“也不算是改口,他以前也经常动不动就为‘他’打抱不平,我都习惯了,就只是昨晚说得令我不舒服了些。”
徐邀轻轻呼出一口气,无声地拍了一下胸脯。
解听免眉头舒展,轻笑了一声:“多谢你帮我说好话了,也难为你睡了一晚上的沙发。”
裴遇生双手抱臂,陡然肃容道:“对了,张南阅知道你身上伤疤的由来吗?她有……亲眼看见过吗?你不怕……吓到她?”
伤疤?解听免身上什么时候有了伤疤?
徐邀蹙眉,手心紧握成拳,挪动步子凑近了一点,附耳于门上。
“她还不知道,没见过,”虽然倏然被提起了那段尘封已久且不堪回首的往事,但是解听免的神色却没有多大浮动,不咸不淡道,“找个时间我会亲自和她说明的。”
裴遇生感叹道:“当年你妈打得也太狠了,真是下了死手啊,一点也没留情面,后背全是血。要不是把你送去的是你家名下的医院,估计医生都要报警了。”
“不过也不是不能理解你妈的做法,任何母亲知道了自己的儿子居然是同性恋,肯定都会接受不了的。你妈当年撞破,回来你就挨了打,也不知道当年有没有为难徐邀。”
他下意识就顺口说出来了这个如禁忌一般的名字,反应过来后浑身一凛,赶紧去打量解听免的神色。
还好,并没有失态,只是沉了一下脸而已,那应该还不至于将他五马分尸。
徐邀闻言,烙印在记忆深处难以磨灭的画面骤然浮现——那个女人找上了他,对他说的话语,以及……给他的狠狠一巴掌。
明明已经隔了十几年了,但仿佛还是能感觉到那个猝不及防的疼痛,徐邀捂住脸,猛然阖上了眼睛。
“应该没有吧,”解听免揉了一下眉心,“‘他’没有和我提过,而且我看‘他’的神态,也没瞧出什么异常。”
“‘他’没有异常,那‘他’看出你的异常了吗?”裴些锁着眉头,“你也真是刚啊,说和家里断绝关系就断绝了。我也不敢相信,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居然会沦落到去便利店打工来赚生活费,你那段日子……到底是怎么坚持下去的?”
徐邀直接滑落在地,面色惨白。
这些……解听免从未和他提起过。
他咬紧牙关,骨节泛白,狠狠扒着冰凉的地面。
他神色狠厉地盯着面前的这扇门,如果不是承担不了暴露身份的后果,他一定要冲进去质问他一番。
好意思夸赞他演技好?某人的演技才真是不遑多让啊,同他相比也是平分秋色了。他居然到死的那一刻都没瞧出来解听免有过落魄潦倒。
解听免不愿回忆那段失意的时光,便打算敷衍了事,淡淡说:“都过去了,反正也没打工多长时间,我后来还不是主动回去了吗。”
裴遇生听出来他的搪塞,便不再揪着这个话题了,又转过去聊工作了。
徐邀轻轻爬起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晚饭已经凉了,不过即使还是热的他也根本没有胃口再吃了。他面无表情地将饭盒盖上,装进塑料袋后也扔进了垃圾桶。
电脑上还显示着他才只写了个标题的辞呈,他垂着眼睑凝视了须臾,将电脑关了。
他仿佛成了裴遇生口中的行尸走肉,完全没有了自己的意识,恍惚着走出了公司,又恍惚着踏上了多年未曾坐过的公交车,等他终于渐渐缓过神来了,发现公交车居然已经到了终点站。
司机停了车,喊道:“小伙子,一路上叫了你好几声都没有反应,我就只好继续往前开了,现在都到终点站了,你也该下车了。还有,坐过站可不能怪我,我有提醒过你的。”
徐邀瞥向窗外,黑漆漆的也看不太清楚,他直起身,朝司机走过去,问道:“没事,是我的失误。师傅,这里是哪里啊?”
司机拔下钥匙,往不远处的山上指了指:“看到没,那个就是游云寺,这个你总听过吧,现在就在这里。你要是想回家,只能自己往回走一段路,坐返程的一趟公交了。”
游云寺……
居然鬼使神差下到了游云寺!
徐邀踉踉跄跄地下了车,险些跌倒,堪堪扶了一下车门才站稳,然后又迅速往山上举步走去。
游云寺虽然在山上,但是这座山并不高,所以他稍微加快了脚步,半个小时也就到了。
他虽然只去过一次,可是他和解听免的着缘之物却出自此处,他对这座寺庙的情感很复杂。
游云寺不愧为绍河市最有名的寺庙,即便现在已经入夜了,可还是有一些游客在参拜游逛,或许是要在禅房里歇一晚,这在游云寺中算是很常见的事情。
一个小僧走上前,双手合掌朝他躬身一拜:“阿弥陀佛,施主深夜到访,是想来敝寺宿一晚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