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些却诡异地扭捏了一下。
解听免见状,短促地笑了一声,不过声音不大,所以只有身边的徐邀和段千帆听见了。
徐邀挑眉,不明白解听免在笑什么。
裴些瘪着嘴,一脸的不情愿,将小程序踢出去,手指不断往上扒拉着。
徐邀凑过去一瞧,发现裴些的置顶居然仅此只有一人,赫然就是裴遇生。
其实……也算是合理的,毕竟他是兄控,虽然时常因叛逆与反抗而得到裴遇生的压迫统治。
裴些点开视频通话,等待的音乐声响了起来。
今天不是双休日,不过已经十点多了,裴遇生应该也结束晚自习了,但是不好说他现如今在路上还是在家里。
三十多秒过去了,裴些的表情早就从不情愿变成了不耐烦,倘若不是隔了数千公里,他估计都能冲回去暴揍裴遇生一顿。
一人说道:“你的父母会不会已经睡了啊?毕竟都这么晚了……”
他还没说完,视频通话忽而通了。
裴遇生没有将镜头对准他自己,而是转了一下。
徐邀扒在裴些胳膊上,就只能瞧见模糊又晃动的漆黑,几乎没什么光亮,他眯起眼睛端详了良久,总算看出来这是在楼梯间,所以裴遇生是在回家的楼道中接通视频的。
裴些没有说话,裴遇生等了少许,开口,只不过语气听不出来是什么意味,反正既不冰凉也不热情:“你视频做什么?还有,你这时候不应该是在民宿吗?我怎么听到了音乐声?以及你脸上五颜六色的灯光是什么,你是不是偷溜出去玩了?在哪?酒吧还是KTV?”
一下子就冒出来一大串诘问,徐邀不禁腹诽果然是裴遇生的行事作风,管裴些严格得犹如父母,也不难怪裴些的微信昵称会是“翻身农奴把歌唱了”,足以可见他多想推翻压迫统治。
只不过他既然对裴遇生都这么不满了,怎么还将他设为微信置顶?这不是找不痛快吗。
裴遇生在校也是大名鼎鼎的风云人物,他的声音一出众人基本都听出来了,不由得有点诧异裴些的聊天置顶居然会是他哥而不是父母。
裴些嘟囔了两声,反正扒在他身上的徐邀都没听见他在讲什么鸟语,就更不用说还隔着手机的裴遇生了。
他啧了一声,也不耐烦了:“说大点声,我没听见。”
裴些咬了咬牙,心一横,嘴唇贴近手机,扯着嗓门吼道:“我说!我想你了!”
话毕,迅速挂断,并且防止裴遇生反应过来后再微信或电话轰炸,干脆利落地将手机关机。
他双臂交叠抱起,还跷了二郎腿,下巴微擡,趾高气扬:“行了,结束了,别傻看着了,赶紧继续吧。”
“哦哦。”大家纷纷回神,又开始转动瓶子。
徐邀微不可查地朝解听免贴近了些,压低声音问道:“你方才笑什么?”
解听免略微讶异:“你……没看出来?”
“看出来什么?”徐邀不明就里。
解听免的表情顿时就有点一言难尽,仿佛是被噎住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他刚要开口解释,不过瓶子停下来了,而这次又是指向了徐邀。
徐邀欲哭无泪。
这才玩几次,怎么回回都是他?不能这么非酋吧?
而更非酋的还在后面,因为他猜错了硬币所以要选大冒险。
[请你选择在场的一位,与她/他面对面,双手捂在对方耳朵上,在嘴里含一口水并对视一分钟。]
徐邀无奈扶额,他的视线扫了一圈,在解听免的身上顿了两秒,随后若无其事地移开,启唇:“选裴些吧。”
而身为当事人的裴些却错愕不已,他下意识瞟向了徐邀身边的解听免,虽然昏暗的灯光瞧不清楚,但是他莫名就觉得有一道森寒肃杀的视线射向了他。
裴些咬牙切齿,戳了戳徐邀的胳膊,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你选我干什么?你转头瞅一下解听免,他要杀了我你知道吗!”
徐邀闻言悄悄扫了一眼,可是解听免分明就是一脸淡然嘛,裴些瞎说什么呢。而且不过一个小游戏而已,解听免哪里会那么小肚鸡肠。
裴些躲在徐邀身后,抱歉地朝解听免一拱手,表示他也只是被逼无奈的,千万要理智、别迁怒。
徐邀和裴些都灌了一口酒,两边腮帮子鼓起,移动身躯面对面坐着,互相捂住对方的耳朵,眼睛一眨也不眨地凝视着。
只可惜裴些这没用的东西实在憋笑能力有限,段千帆只不过在徐邀身后竖起了手机,并点开了相册,将一张裴些上学期下课睡觉流哈喇子的照片放大,裴些就喷了。
而且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他会如此沉不住气,根本来不及反应,连偏头都忘了,直接全部溅射在了徐邀的脸上和脖颈处。
徐邀唯一能做的就是闭上眼睛,并且将自己嘴里的那口酒咽了下去,否则他怕是要忍不住找裴些报仇。
围观的人群登时哄堂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直不起腰来。
裴些到处去找餐巾纸,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实在是没忍住,小徐,我真不是有意的,要怪就怪段千帆!”
他好不容易寻到了纸巾,而解听免已经从兜里拽出来了几张,并且拉起了徐邀,道:“你们先进行下一局,我带徐邀去洗把脸。”
两人推开门走到厕所,徐邀冲了脸,总算黏腻腻的感觉消退了。他转过身,对倚着墙的解听免伸出手来,道:“给我纸巾。”
解听免不动,沉沉地注视着他。
徐邀失笑,湿淋淋的手不轻不重地敲了解听免的胳膊,说:“你不会还在为了刚才的大冒险我没有找你的事情生气吧?不至于吧,一个游戏而已。再说了,我和裴些关系好众人皆知啊,我选他安全一点嘛。”
“安全?”解听免挑眉,“我们的关系很见不得人吗?”
徐邀擡起的手臂一顿,他敛了笑意,淡了神色:“你就是这么想的?我没选你就是见不得人躲躲藏藏了?倘若真是那样,你的那个大冒险,我也会选择拒绝,反正完成不了也就喝口酒的事情。”
话毕,放下了胳膊,也不再讨要纸巾了,举步往门外走去。
“啪”的一声,解听免攥住了他的手腕,并将他一把揽在怀里。
徐邀气闷愤怒,却也没做出激烈的反抗或挣扎的举动,只不过也没有像以往那样回抱住解听免就是了。
毕竟……他做不到拒绝解听免的拥抱,他现在分外珍惜每一次的亲密行为。
虽然他的病并没有到已经走投无路的地步了,但这毕竟是癌病,意外永远大于希望,他不想在无形的倒计时中还与解听免有吵架或冷战。
“徐邀,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你别生气。”
徐邀垂了眼睑,轻声开口:“还有呢?”
“我不应该质疑你对我的感情。”
徐邀短促一笑:“哪有这么严重,真是张口就来。”
说完,擡起双臂,拥紧了解听免:“解听免,你能不能答应我,以后永远都不要和我闹矛盾啊?我不想浪费时间在这种只能伤害感情的无用事上。”
“好,我答应你。”解听免吻了一下徐邀戴着耳钉的左耳垂。
洗个脸而已,耽误太长时间就很奇怪了,所以他们也没做什么,将脸上的水珠擦干净了就回了包间。
之后的一个小时,基本所有人都被轮了一遍,不过有两个人是极端。
解听免是只转到了一次,而徐邀则是在这短短的一个小时中被选中了四回,并且无论是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对他来说都是为难的,因此他也就喝了四次。
加上之前的两回,一瓶啤酒被他干掉了。
啤酒度数低,很多人喝一瓶根本不会醉,但也许这回是徐邀首次初尝,亦或许他的酒量确实不行,将空了的酒瓶搁在桌面再倒回沙发上的时候,徐邀不禁头晕眼花,双眼紧闭并揉了揉眉心。
解听免时刻注意着徐邀的状况,低声问道:“难受吗?是不是醉了?”
徐邀睁开眼睛,摇了摇头,说:“还行,没事,别担心。”
解听免还是不太放心,道:“要不我们先回去吧。”
徐邀不赞成:“大家都还在呢,就我们俩回去了多不合适啊,我真没事,实在撑不住了一定会告诉你的。”
解听免叹了口气,只好妥协了。
而下一把,瓶子居然又停在了徐邀身上。
裴些不满了:“怎么每次都是徐邀?这瓶子/>
“唉,我们也不想的啊,总是他多没意思啊,他又不完成任务光喝酒,你以为我们不想换人?这不是命运决定的吗?”
徐邀吐出一口气,说:“没事,游戏嘛,又不可能是有人针对我,是酒瓶子自己的选择。”
段千帆丢了一下硬币:“猜一个吧。”
徐邀摩挲着下颔,思索了少顷,道:“这回我还是选字。”
手掌移开,是花。
他点了一下手机屏幕,牌张翻动的声音响起,最后慢慢地停了下来。
[请打开手机,给喜欢的那个人发一段语音,内容随意,要求是情话。]
“哦——”众人纷纷不怀好意地起哄并笑了起来,“徐邀,这回你不能再喝酒了吧?我们不要求你摊开手机,你可以偷偷摸摸点进聊天框,只要发语音就行了。”
都这么说了,徐邀当然不好再不遵从,而且……他确实也想通过这个游戏,光明正大地对身边看似从容不迫的那个人说几句话。
裴些和段千帆一脸兴奋,显然就是一副现场吃瓜的表情,就差捧个爆米花了。
解听免靠在沙发上,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这是一个非常舒服淡定的姿态,但前提是得忽略他紧绷的嘴角。
徐邀身子往后仰,将手机捂得严严实实,戳进了微信,并点击置顶中的其一。嘴巴附在手机屏幕下方,启唇的同时,正好切到了一首忧缓的情歌,于此时是最佳的配衬。
“我有一些话想对你说……”
众人屏息凝神,所有只眼睛就犹如摄像头一般,牢牢地锁住了他,并记录了他接下来的“情话”。
就连解听免也不例外,下意识捏紧了手,他放轻了呼吸,甚至都不敢眨眼,此时他的视野中只余徐邀。
“我喜欢你。”
不明实情的人分外震惊,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徐邀说了些什么。
他这就表白了?窗户纸这就捅破了?
“喜欢”或者“爱”,这两种表达情意的方式过于直接,它不啻于直言不讳地剖白内心。
解听免内敛,徐邀害羞,他们都很少、很少向对方直言袒露过,所以这是很稀缺吝惜的,因此也就显得异常弥足珍贵。
解听免眼睫一颤,心如擂鼓。
徐邀此举,对他来说,就等同于现场表白。
“我明白这件事你早就知道了,但是这四个字我还是想亲口对你讲一遍,毕竟我从未说过,我不想……留有遗憾。”
裴些和段千帆同时挑了眉。
遗憾?为什么徐邀要用“遗憾”这个词?
他们转头瞥向解听免,但是他完全沉浸在徐邀对他的告白中,全神贯注,敛声屏气。
“我在你身上预定了一封六百零八天后的情书,这是两年后高考结束的那一日。但是天数太多,长夜难挨,所以我就先对你发送一封口头情书吧,也让这辗转反侧的夜晚能有个盼头。”
众人这下是彻底呆住了。
原来搞了半天,徐邀和那个不知名的对象竟然是两情相悦!他们早就在一起了!居然还瞒得这么严实!
裴些和段千帆顿时“啧啧”了两声。
“情书”二字一出,解听免的呼吸陡然就紊乱了。
“我不知道我们两个究竟是谁先动的心,但无论是谁,我都想告诉你,我对你的感情是认真的,不会比你少一分一毫。当然,我甚至觉得我是比你要略胜一筹的。”
“去年圣诞那天,我送了你一个礼物,这个礼物我希望你能铭记于心,并且践守你的诺言,答应我不会摘下就不能摘下,我已经当了真,毕竟……我还赠了你两句最诚恳真挚的祝福。”
“六十秒的语音很短暂,时间所剩无几,过于赤裸裸的剖白心迹对我来说未免太过困难,那我最后再说一遍那句我反复默念了一个小时的祈愿吧。”
“愿你幸福顺遂、平安喜乐。”
“……寄信人:徐邀。”
时间卡得刚刚好,他话音刚落,自动结束的语音就“咻”的一声发送了出去。
仅仅只有一秒,解听免未静音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就“叮咚”了一声。
在场的人都被这段情话给听呆了,有人还没缓过来,恍惚地问道:“刚刚谁手机响了?”
解听免抿一下唇,松开紧握的双手,将口袋里的手机掏了出来,还算镇定地说道:“是我的。我妈问我今天玩得怎么样,有没有时间聊一会儿。”
“哦。”
气氛不知为何有点低沉,段千帆干笑了两声,道:“都愣着干什么啊?继续玩啊,转瓶子转瓶子。”
裴些刚要起身伸手,解听免倏地直身站起,并将徐邀也拉了起来,道:“他好像醉了,我和他住一间房,所以先带他回去了,你们继续玩。”
众人闻言纷纷看向徐邀,果真见他按着眉心,似乎不太舒服,便道:“那你赶紧带徐邀先回去休息吧。”
徐邀不是装的,他在发完语音之后确实后知后觉感到难受,头也昏昏沉沉的。
刚推开KTV的大门,还没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徐邀就被解听免猝不及防又重重地按在了隔壁的玻璃门上。
他来不及回头瞧一眼这是哪里,只能根据门缝里泄露出来的欢呼与震耳欲聋的蹦迪声,渐渐判断出来是酒吧。
他惊呼一声,扬起头看向了解听免,因此就瞧见了他眸里的狂涛浪涌与浓浓欲色。
于此刻,徐邀才隐约意识到,他方才不假思索的“口头情书”带给解听免多大刺激。
他的想法是正确的,下一秒就被验证了。
解听免扣住了他的下巴,随即炽热潮湿的吻落了下来,撕扯他的唇舌、篡取他的呼吸、吞没他的气息。
解听免鲜少这么粗鲁野蛮,这种不加克制的激烈热吻,徐邀根本承受不住,身体不由得发软,唯一的支撑点就是解听免揽住他后腰的那只手上。
——
现在已经快十二点了,穆惠安刚结束临时去外地出差的工作,准备去酒店休息。
她疲惫地坐在出租车后座,揉了揉眉心,司机拐了弯,旋即进入了一条颇为喧嚣缤纷的小巷。
穆惠安看了眼窗外,一路过来灯红酒绿的,问:“是不是绕路了?”
司机笑道:“没有,走这条路近。放心,没欺负你是外地人,只是这路会经过一条我们当地颇为有名的长街,也算是小有名气的网红景点了,会有不少人慕名打卡。”
穆惠安已经瞧见一路的酒吧了,虽然她很不齿,但确实不可否认,这样的街道确实会成为网红打卡的旅游地点。
司机又兀自谈笑道:“不过总归成不了太大的气候,也就那部分人群会来,大家也就贪个新鲜。”
穆惠安疑惑:“什么人群?”
司机含糊其辞:“嗯……”隐晦地提醒,“男男和女女。”
这算是相当隐晦了,非常考验断句水平,以及不得不感叹一句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
穆惠安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霎时面色铁青,眸里浮现出嫌恶之色。
她望向窗外的目光正要厌烦地收回去,可倏地,停顿不动了。紧接着,她面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手也下意识攥紧了出租车的扶手,她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对面街道的两个人影。
夜晚道路上没什么人,出租车开得快,眼看就要消失在视野中了,穆惠安当机立断掏出手机并放大焦距,将这一幕拍了下来。
她手指战栗,不断扩放着图片,呼吸一下子就窒住了,仿佛是被人攫住了脖颈,夺走了气息。旋即,她面色狰狞,将手机狠狠地砸了!
司机吓了一跳,恐慌道:“女士,你怎么了?”
穆惠安的胸膛剧烈起伏,明显气得不轻,也根本不想搭理司机。
车内有垫子,而且空间很狭小,高度有限,手机根本就没事,所以白晃晃的屏幕映着两个男生。
他们背后抵靠着同|性|酒吧,而透明的玻璃门中还能清楚地看见里面的群魔乱舞,两人仿佛不会被外界所打扰,正在忘我地接吻。
——赫然就是解听免与徐邀。
穆惠安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儿子,居然是个同性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