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桩桩地交代,各种自己离开之后的事情怎么处理,然后又去找了朱雀,交代清楚了之后突发的事情怎么处理,然后才直奔凡间,去寻南谷。
他刚刚放了法力去探,发现南谷居然去了峚山。他去峚山干什么?检查结界?他昨日就问了南谷,问他要不要下去看看,当时南谷也说了没有必要。
更何况他今日本来是该交给他调查的安秋资料的,他在这个时候不声不响地下去做什么?
这件事情如果放在平时,安玉淙也不会太大惊小怪,可能只会觉得他闲着没事下去玩玩。
可偏偏是在这时候。
偏偏就是在他黄历诸事不宜,占卜事事大凶的这种水逆时候。
先是鹄乌背叛泄密,再有安秋的恶心血脉,再是一觉醒来睡了他的小徒弟。这种诸事不顺的时候,他整个人就是风声鹤唳的状态,一点点稍微不对劲的由头都能让他紧张到发疯。
他出了采芑殿殿门便瞬移到了峚山。
峚山狐族村中空寂无人,安玉淙缓步走进去,用灵息锁定了南谷的位置,三步作一步地瞬移了过去。
南谷此时正和狐族族长及一众长老聚在一个小屋里。
安玉淙的乍然出现让他们都是一惊。
“神、神君?!您怎么……?”
南谷愕然道:“你怎么下来了?”
“我不下来,留着你们在这里等死吗?”安玉淙冷声道,“怎么回事?”
屋里沉默了半晌,族长忽然道:“神君,您对我们已是恩重如山,我狐族心领了,但是这雷劫毕竟是我族灾祸……”
“我不听废话。”安玉淙蹙眉道,“南谷,你说。”
“……昨天有人去山里采药。”南谷道,“发现山中阴云愈来愈重,最后在乌云中闪出雷电来。当时他以为是雷劫要到了,吓得跑回了村里。可是距雷劫明明还有十几天,怎么可能这个时候有雷劫呢?当时大家都以为只是要下一场暴雨而已。”
南谷顿了一下,接着道:“但是到了晚上,来了一批小雷劫。你知道,大型雷劫前面,会安排一些小雷劫试劈的。瑞鹤它一直混在云里,刚开始就发现了这件事情,它就来了采芑殿,要告诉你。但是那时候你还没醒,而且……病得不轻,我把瑞鹤拦住了,……也没告诉你这桩事。”
他说到这里,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安玉淙,震惊道:“你昨天晚上结契了?!”
安玉淙今日来得急,只随手挑了一件衣裳,这件衣裳衣领不高,微微露出了他的后颈。他莹白如润玉的脖颈上还有时珣昨夜亲吻啃咬的痕迹,加之他眼尾微红,也不怪南毂看出来。
安玉淙下意识地伸手掩住后颈,道:“……暂且不说这个。”
南谷愕然之色半天未消,屋中其他狐族听了这话也是震骇不已。
安玉淙抢在他问是谁之前接着道,“结界还没好,你觉得我知道了也是白知道,不如自己下来闯闯吗?”
“不是。”南谷叹道,“我怕你用最后一种方法。”
安玉淙当时没有告诉他自己的最后一种方法是什么,但是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即使当时开开玩笑,南谷也不是真的不知道。
“你倒是清高。”安玉淙冷笑道,“宁可全村赴死,也不想连累我。”
“得了,安玉淙。”南谷道,“你这段时间也不容易,这件事情又没有别的出路,就算我们倒霉,我……”
“闭嘴。”安玉淙道,“最后一种方法怎么了?论被雷劈,谁可都没有我有经验。”
毕竟只有他,是挨了七七四十九道毁天灭地的雷劫立地成神的。
而这几道区区毁灭村落的雷劫,自然也劈不死他。
“你他妈要干什么?”南谷瞪直了眼睛,怒道:“谁要你帮啊?!我们狐族全都是好汉,我们怕死吗?!”
“御剑都御不利落的练武废物好汉么?”安玉淙斜乜他一眼,道,“我真是奇怪了,这个时候你逞什么强?你的脸有这一村人的命重要?”
“你当年,和你现在,能比吗?”南谷道,“安玉淙,我告诉你,你现在让这屋里哪一个人给你把脉,都是一样的结果。你照过镜子吗?你知道你现在已经瘦成了什么德行了吗?更何况你还刚结了契。”说到这里南谷笑了,他一张脸扭曲地笑着,道:“你好厉害啊,身子虚成那样,刚结了契,你一个干泽下来帮我们渡雷劫?你死了以后坟头上好写碑文是吗?而且你一个神君,我们死不死跟你有多大关系?你再造一波就是了,南毂死了,还能有北毂、西毂、东毂,你怎么这时候拎不清?!”
族长道:“神君,……我们是不想连累你。”
安玉淙道:“什么北毂西毂的,我不搞替身。更何况,我死?你死八百轮我都不见得能死。”
陡然间,窗外黑云滚滚而来,巨大的乌云聚集在峚山上方,轰轰地张开了血盆大口,翻卷着,沸腾着,整个天穹都布满了那黑压压的怒吼。顷刻间,一道白练似的闪电横空劈过,天地亮了一瞬又瞬间熄灭,天空乌云瞬间压下来,大有山雨欲来之势。
大雷劫,终于还是要来了。
安玉淙微微一笑,飞身跳出窗户,踩着树木轻巧前行着,最后落到村口的一个土包上,挥手御剑,稳稳地升到了半空。
忽然,天空一阵炸响!
一道巨大无比闪亮如昼的闪电就那样劈了下来!
安玉淙只手接住,那道闪电径直穿过他的身体,竟然凭空消失了。
“安玉淙我操你妈!你下来!!!!你给我下来!!!!!!”
南谷嘶吼得声音都变了调,他在狐族本身还会装个逼,轻易不会说什么脏话,此言一出,他身旁无数狐族都愣了,然后看着南谷几乎是爬着奔到剑上,飞到安玉淙身边……
然后被他打下来。
紧接着,第二道天雷来了。
那云似乎勃然大怒,如咆哮的乌黑海洋,卷着滔天的波浪冲他飞来,而此时,一道同刚才一样巨大的闪电径直劈下!
“安玉淙!!!”
上边,安玉淙似乎根本没有听见底下南谷撕心裂肺的怒吼。他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只是伸手结印,击退了这雷电。
他双手浸满了冷汗,直接承受一次闪电的感觉真的太痛了,他不能连续空手接,不然到最后,可能没有力气。
他身子确实如南谷所言,已经虚透了,可能是昨晚与时珣做过那一场的缘故,他精血和信香都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补充,现在还算可以,还可以站稳,并不算摇摇欲坠。
可是他已经离时珣太久了,也太远了,缺乏时珣信香的感觉让他有些晕眩,也有些窒息。
南谷又御剑奔向他,安玉淙侧眼一看,仍旧想也不想地将他打下去。
接着,乌云翻转,山河震怒,第三次雷劫来了。那雷电比之前两轮大了不知多少倍,它一击下来就有半个峚山那么大。它在高空发出愤怒刺耳的尖啸,张牙舞爪地向他扑咬过来。
安玉淙沉着脸,直接接下这一劈。
因为痛苦,他两只手都因为疼痛而痉挛。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与此同时,他的五脏六腑也如同炸裂一般,痛的他面目扭曲。
同时那晕眩加剧了,他后颈已经开始剧烈疼痛,虽然不敌他五脏六腑的剧痛,但是那痛却足以抽去他所有的力气。
他耳边都是空空的耳鸣,重重的风声,已经什么都听不清了。
可是还没等他缓过来,下一场雷劫就开始了。这一次雷劫比之前三次加起来都大。
几乎可以吞灭整座山脉的巨大雷击在空中蓄势,它像一条货真价实的巨大金龙盘踞在乌云海巅,窥伺许久,紧接着它昂头怒吼一声,滚滚地扑向了安玉淙!
安玉淙被疼痛折磨得没有力气,他颤抖着手,凝结起最后的所有的灵力,化成巨型的结界,抵住天雷。
他被那巨大的雷电击得后退了几步,险些从衡荒上掉下来。
但是最终,那毁天灭地的雷电终于同他的灵力抵消,在空中发出巨大的炸响,消失殆尽了。
南谷刚刚那一下被打的很狠,他好容易从坑里爬出来,又御剑奔向安玉淙。
这是最后一道雷劫。
而安玉淙,也没有力气去将南谷再打下去了。
“安玉淙!!!!你给我下来!!!!”
安玉淙站在剑上,动都没有动,他微微仰头,望着天上愤怒翻滚的乌黑云海。
狂风吹起他半束的长发,发梢在风中打转,像极了海浪。
南谷飞到他身边,却又被一层结界挡住了。
安玉淙没有看他,甚至没有说话。
他漠然地等着最后一道雷劫。
南谷几近疯癫地拍着那个结界,吼道:“安玉淙!!!!!!你出来!!!!!”
可是喊着喊着,他就哭了。
“混蛋,你他妈疯了吗?!疯了吗……”
眼泪混着鼻涕一起往下流,若是在平时安玉淙肯定要嘲笑他好一阵,但是如今,安玉淙却仿佛一个木偶,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里,既不哭,也不笑。
霎时,一道他此生从未见过的巨大天雷炸响!
南谷面前亮的一片空白死寂。
紧接着,雷劫过了。
挡住他的结界也解了。
南谷猛地扑过去,却只接住了坠落的安玉淙。
他浑身都是冷汗,脸色苍白如鬼。
但是,他却还没有彻底失去意识,双眼微微睁着,似乎在看头顶那片天空。
他嘴唇微微动了动,用极轻极微弱的声音道:“你看……我说了,……我很有经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