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要赶走她?”
正红华服的公子开了口,语气虽然不悦,声音却仍如石上清泉一般秀洌。用这样的声音说话,仿佛永远都不会真正生气似的。
“你不能再喝了。”玄袍青年的声音不容置疑。
“你质疑我的酒量?”华服公子忽然瞥眼过来,眼中暗含一分讥诮三分挑衅,“要不要今晚来比试比试,我让你知道什么叫千杯不醉。”
“这战我应下了,但不是今晚。玉台,今晚你有更重要的事。”玄袍青年起身,夺了红衣公子手中杯盏。“婚宴之前,我不会允许你再碰一滴酒了。就算不会殿前失仪,也要小心别熏到人家小君。”
被夺走酒樽的公子却也不恼,只是双眸中的茫然更甚。他单手撑着下颚,慵懒扫过满堂喜庆挂彩,神色却是无限落寞。
半晌他痴痴道。“你说自洞庭而来的小君,当真个个天人之姿吗?”
“你去瞧瞧三王妃,心中当有答案。”玄袍青年挑眉看了一眼那人,笑道,“不过若与你这新郎官相比,再‘天人之姿’的小君只怕也要自残形愧了。”
“燕冰,你少拿我打趣。”华服公子闷闷道,“我就算姿容出众,那也不能跟小君比。你把我当女人?”
“不敢。”玄袍青年一声低笑,不再言语。
原来这室内坐卧的二人,便是青丘之境的七皇子谢玉台,和镇国将帅之后程燕冰。前者红衣华服一身懒骨,后者玄袍马靴精神抖索。光凭神情作态,任谁都瞧不出,这谢玉台才是今日婚宴的主角。
而程燕冰只是赴多年好友之约,自边沙赶回,作这大喜之宴的伴郎。
室内寂静下去,外院忙着打点的宫女交谈声便清晰起来。谢玉台支起耳朵听了半晌,净是些婚俗流程之事。他失了兴趣,讪讪开口。
“燕冰——”谢玉台故意拖长尾音,像是在撒娇。
“在。”被唤了名字的小将军正在欣赏架上书籍,闻言只偏头回望了那人一眼,摇着头叹了口气。
“今日整个青丘都是一派喜庆,唯独你这般愁苦憋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了你。你能不能高兴些?”
“我高兴不起来。”
谢玉台在贵妃榻上换了个姿势,掰着手指道。
“我对这小君的容貌、为人、脾性一概不知,今日却要和她皆为连理,日后还要相守一生。她若是个美人坯子,倒也罢了,若是姿色平平……亏我还为她守了三百年的身!”
“三百年啊!你知道对于一只风流倜傥的狐妖来说,我都错过了什么吗?”他说到动情处,还擡手抹了抹眼角并不存在的泪花。
“今晚你就不必守了。”程燕冰眉眼含笑,揶揄道,“好好享受。”
“燕冰!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好兄弟!”
谢玉台嗔怒道,顺手抄起一支狼毫笔,对准年轻的将军飞去。狼毫笔尖带了妖力,锋利无比,疾如闪电。而程燕冰只偏头瞧了一眼,便阖眸并指,将那飞来的暗器夹在指间。
“几年不见,你功力未涨。是不是还整日流连在那春秋殿?”
“嘁。”谢玉台不答,却跳下了贵妃榻,三两步跃到年轻的将军面前。“燕冰,我突然有个主意,可解我今日之忧。”
“哦?”程燕冰靠在书案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等会儿小君到了,你换上这身喜服,替我去赴那婚宴。我用地位和美人……和你换一生的自由,你待如何?”
“这话你该问问那只罗盘去。”程燕冰失笑,无奈道,“又不是我选中你当这‘秦晋之子’,这交易我可做不来。”
听到“秦晋之子”四字,谢玉台的气焰突然消了下去。
他懒懒靠在窗棂边,神思陷入了回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