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台听闻此话,眼中的迷离渐渐散去。他站直了身形,整个人无比清明,哪里还有半分醉酒的样子?就连双颊上的红晕,好像也在慢慢散去。
“戌时已过,你该回房了。”程燕冰将酒杯搁在桌上,说道。
“回房,做什么?”谢玉台怔怔反问。
“洞房花烛,佳人良宵。”程燕冰顿了顿。“在春秋殿做了十几年的花魁,这些事你应该比我更明白。”
谢玉台没接话,他瞧了一眼跃上柳稍的明月,半晌,负手而归。
他却没有径直回房,而是沿着幽深的小路,来到了王宫内赏月最佳的玉萧亭。
玉萧亭位于飞鸿桥正中,揽月池之湖心。这座凉亭与拱桥实为一体,通身为冰晶琉璃打造,映以寒池月色则有七彩流光。池边四周皆有假山环绕,夜幕之下山影重重,池中藻荇相交,恍如松竹柏影。
而波光清冽,潋滟不绝,明月高悬时恰好投落于水池正中,故此池得享“揽月”之名。
谢玉台踏上琉璃阶,站在拱桥最高处的亭阁。长风穿身而过,扑面满夜寒凉。他双手搭在亭栏,任由一身喜服翻飞。
不知站了多久,身后有脚步传来。谢玉台没有回头,不满地嘟囔道。
“燕冰,你别催我,我——”
他话未说完,只听身后之人柔柔地叫道。“小台。”
谢玉台恍然回眸。身后的三王妃银冠高耸,月白长裙,臂钏珠玉琳琅,正对着他笑得温柔缱绻。
谢玉台忙回身行礼。“见过三王妃。”
“新婚之夜不陪细君佳人,做些尽欢之事,却跑来凉亭赏清月。”三王妃走上前来,与谢玉台并肩而立。“后生真是雅兴。”
“王妃谬赞。”谢玉台别过头,心虚道,“只是方才婚宴上多喝了几杯,直接回房怕唐突了小君,便出来散散酒气。”
王妃一笑,不可置否,望向天边自顾自感叹。“这月亮真是好看。从前在洞庭时,我是不爱赏月的。可自从来了青丘,便爱上这一方明月。你可知为何?”
“这难道……是青丘的月与洞庭的月有什么分别?”谢玉台不解。
王妃缓缓摇头。“明月千古,尽是一轮。可赏月的心境却有不同。从前在洞庭,亲眷团圆,挚友在侧,便也不觉月光珍贵。但跋涉千里来了青丘,与故人唯一的交集便是同望这九霄清辉,这才爱上赏月一事。”
谢玉台何其聪颖,已听出王妃言外之意。
王妃继续说道。“我与那今日赶到的新任圣女,虽没有打过照面,她却是我的同命之人。我私心作祟,想关切她,却是有心无力。唯望小台将心比心,多多照拂细君。”
王妃垂眸,末了又加上一句。“我知道,你与她都不容易。”
话已诚恳至此,谢玉台再无推脱的余地。他退后半步,弯腰拱手。
“晚辈谨遵王妃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