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请求
在段冷熟睡的时辰里,谢小皇子出了趟王宫。
早上因他的一句无心之言,镜花蹑手蹑脚、美色并用地潜入了程府。她以美人计贿赂了守门的侍卫,又照着一份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程府地图,畅通无阻地直捣敌军腹地。掌事的老管家瞧见藏兵阁中黑影乱窜,以为府中进了刺客,忙飞鸽传书给程燕冰,叫正在城郊练兵的程小将军一路“踏风无影”①,穿越大半个青丘赶回自家府邸。
程燕冰回府后,二人如临大敌,想是何方神圣,敢直接到镇国将帅之府的兵器库里动手动脚。到头来,却只抓到一个哭哭啼啼的宫女。仔细一盘问,还发现是自己发小的贴身侍婢。
谢玉台此行,正是提着两盒秋露云竹糕,给那人赔礼谢罪去了。
他赶到程府的时候,程燕冰正用他那万年不变的大马金刀的坐姿,坐在院中一颗桂花树下饮酒。见有人来,只偏眸分了一片余光过来,仿佛早有预料。
谢玉台心虚,轻手轻脚走到程燕冰身旁,盘腿坐在桂花树下。
“新婚第一日,不去给女君拜喜,倒跑到我这儿来了?”程燕冰放下鹿皮酒囊,瞧着他手中两个梨木食盒,“还带了这么些好礼。”
“嘿嘿嘿,赔罪嘛,自然要准备些上等货色。”谢玉台满脸笑意,殷勤地将食盒打开。“多吃点,下午还能一路凌波微步回城郊去。”
“哼,你倒是好心。”程燕冰笑着看那莹润剔透的秋露云竹糕,“这么些年,我算是看穿你了。你要是肯在战场上使一出调虎离山、声东击西之计,那定要比国师夏衍来得顺手。”
“是是是,您说得都对。”谢玉台应和道,眼睛盯着那云竹糕,口水都快从嘴角流下来了。
“吃吧。”程燕冰瞧出他嘴馋,“这些是你喜欢吃的糕点,又不是我喜欢的。下次若要赔罪,带些上百年的寻芳酿来。”
程燕冰话没说完,谢玉台已经拾起一块云竹糕放入嘴中。他笑得一脸人畜无害,含糊不清道。
“好说,好说。”
“你啊。”程燕冰无奈摇头,“昨夜鱼水之欢,可还满意?”
谢玉台吃得好好的,忽然一块凉糕呛到嗓子眼,咳了个惊天动地。
“咳咳咳!咳咳!呕——咳咳咳咳!”
“怎么了这是?”程燕冰拍着谢玉台的后背,后者已经咳得满脸通红。“难不成是昨夜的洞房太……刺激了?”
程小将军这方面词汇储备量不多,大脑飞速转了三百六十度,才找到一个勉强搭边儿的形容词。
谢玉台将将缓过劲儿,伸出一根手指在人眼前左右摆动。
“天机、天机不可泄露。”他还有些喘不上气,“等你、自己娶媳妇就知道了。”
“呵。”程小将军自嘲道,“怕是没有人愿意跟我这个整日刀口舔血,一年三百六十天不着家的人过一辈子。”
“会有的。”谢玉台脑中不知为何,忽然浮现出段冷那一张脸,“实在不行,找个……”
“男人”二字还没出口,他灵魂里最后一丝理智悬崖勒马,将他的惊天之语憋在了喉咙内。
“嗯?”程小将军不明所以,满脸疑色。
“没事,没事,嘿嘿。”谢玉台又换上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开始装傻。
程燕冰拿他没法子,自己本身也不是个钻牛角尖的人,索性不再追问。
谢玉台又在程府待了几个时辰。期间忙前忙后无微不至,以抢了宫女的簸箕洒扫为始,以打翻了后院的水缸为终,这中间还把程燕冰给父亲准备的祝寿贺礼——“燕过龙门阵”一脚踹翻,气得程燕冰直接把人赶出了府邸。
谢玉台只好灰头土脸地回到沉香榭。
他刚跨入暖阁,就看见段冷依然在他榻上安稳地睡着。只不过翻了个身,将对着里侧的脸朝向了外侧。
谢玉台回想起中午这人刚醉时的场面。他本身不愿让段冷睡在自己锦榻,但放任这人倒在地上,活脱脱就像个谋杀现场。于是谢小皇子把段冷的上半身扶到床上,而让腰身以下垂落地面。但左看右看,又觉得这个姿势太过奇异,要是被水叶瞧见,说不定会起疑心。
他只好又把段冷整个儿拖到榻上,塞到床榻最里侧,严严实实裹上一圈锦被,只当他是堵柔软的墙壁。
谢玉台正回忆得起劲,谁料榻上的段冷却缓缓睁开了眼睛。
“你、你装睡?”谢玉台吓得往后跳了半步,指着榻上那人,“说,你什么时候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