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玖拾陆·西行(2/2)

瞧着姿势,谢玉台像是抱着自家娇妻,但看那人的体型,又像个魁梧挺拔的男人……

谢玉台在小厮的猜疑中点了点头,将身上最后的一吊钱交给他。“带路吧。”

“得嘞。”

只要见到了真金白银,管他对面是什么人,小厮只管拿钱干活。他将谢玉台引到了靠窗的一处座位,这里视野宽敞,恰好能透过日光看清台上乐伶的细微神情。

那名唤“惜云”的乐伶年方二八,正是嫩得出水的年纪,一张桃面以胭脂、螺子黛修饰,发髻上别了几根嫣红色的翎羽。她怀抱琵琶,在高台上轻吟浅唱,清丽戏腔散漫在镶金镀粉的厅堂间,为此等勾栏之处平添无限雅逸。

谢玉台就那么直勾勾盯着她瞧,也不管旁人会不会说他如狼似虎。

少女娇小玲珑的身段在他的视野中逐渐高大,变成另一个人的样子。

那是在万罗窟的流紫光芒下,抱着一卷书册给谢玉台讲话本的段冷。

——“第十一话……”

——“咳,方才讲到哪儿了?”

——“算了不讲了,就这么看看你罢。”

谢玉台闭上眼睛,试图在灵魂深处寻找那些声音。他摒弃外界,向内求索,逐渐忘记了前路,只一心在逆流的时间中折返。

他想回到那片一望无尽的原野,在那里,每一线光明、每一寸空气都是段冷。

它们只为连接谢玉台和段冷而存在,它们就是此岸和彼岸的桥梁。

“段冷,我好想你啊……”

紧绷了数日的神经在此刻全然松懈下来,少女幽婉的戏腔未停,谢玉台借唱念做打之音做遮掩,在一室斑驳日光中落下泪来。

一滴,两滴,它们沾湿段冷面上的黑纱,进而落在他的眉梢和眼角,可段冷并没有如话本里写的那样醒来。

残魂已去,而谢玉台自己变成了那些残魂。段冷沉眠大醉,独留谢玉台游离在这空空荡荡的世间。

“阿冷,你理理我好不好?阿冷……”

谢玉台把自己埋在段冷的怀抱里,像是寄居蟹缩回了自己的壳。而在他的对面,两名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子挽袖落座,小二给他们上了壶醇香和美的酒,其辛烈之香直往谢玉台身旁的花窗飘。

没过几分钟,其中一名黄衫男子竟泫然落泪。他对面的紫衣男子满面无奈地摇头,兀自叹了一口气。

“哭什么?喝几杯,想点开心的事,不要把脸都哭花了。”那男人翻过两枚酒盅,斟满了一杯递到好友眼前,“我家内人说,戏楼里的故事都是假的。”

“但情却是真的。”那黄衫男子回答,“我哭的不是故事,而是情。”

“哦?什么情?”

谢玉台被这些声音唤回现实,低头,见一口未动的绿酒中倒映出自己憔悴的一张脸,和对座悲于声色的男人没什么两样。

他不动声色拈起两片黑纱,拭净泪痕,收敛悲色。

“讲述者的情。”只听那名黄衣男子答道。

谢玉台抿了一口竹叶酒,润过干哑的喉咙,等着那人继续缓缓而言。

“写下故事的人心绪如何,已无从考究。他们将文字落在纸上,沉默无声,只有黑白二色。而讲述者重新注入自己的情,故事经由他们口中说出,才重新拥有鲜活的灵魂。”

“所以即使故事是假的,这故事里的情也是真的。我哭的,便是这故事里的情。”

“故事与情……”紫衣男人皱着眉头,看得出,这样深刻的思考着实有些难为他。“那依你之见,我付了银钱给这乐伶,到底是买故事,还是买情?”

“无法读情者听故事,读情者听情。”他答道。

谢玉台眼角的泪痕已完全干涸,他起身抱着段冷走下二楼。

日光静好,路过门楣时,那名白发老者悠然依旧,蒲扇轻摇,只闻曲声,不闻世事。

“老先生,这《元莺辞》唱得真是妙极。”谢玉台开口搭话。

“是哟?你也听懂了?”白发老者眯着眼睛,和蔼一笑,“能听懂惜云之音者,可不多啊。”

“不,在下懂的不是惜云,而是自己的一位故人。”

谢玉台透过匾额向阁楼望去。那方寸之地,乐伶的歌声还在不断回荡,两名锦袍男子还坐在原先的位置,为了一阙唱词争执不休。

而自己时至今日,才终于读懂段冷的情。

在那人压抑的灵魂下,它们沉默无声,却振聋发聩。原先他不曾听清,而现在,他终于能将每一个字都细细品味。

一阙《元莺辞》恰好唱到尾声,而谢玉台不愿把结局听尽,他抱着段冷,继续踏上这一条西行之路。

@流岚小说网 . www.liulan.cc
本站所有的文章、图片、评论等,均由网友发表或上传并维护或收集自网络,属个人行为,与流岚小说网立场无关。
如果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在24小时之内进行处理。任何非本站因素导致的法律后果,本站均不负任何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