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啊!
这倒也没错。他如今确实是诈尸还魂,新人旧身。
石台一上一下的两个人久久盯着彼此,谁都没有说话。
谢玉台和段冷都克制着,因为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谁也没有率先打破这一层生与死的屏障。
正当这时,石窟内忽然开始剧烈震颤。
就像妖息幻境中的那一场地动,这场美梦似乎就要在此刻终止了。稀疏落石从嶙峋窟壁中滚落,整个石窟似乎在从一侧向另一侧倾斜。泉水中的谢玉台没受什么影响,但石台上的段冷却被震得跌落在地,并与那些碎石一起,不受控制地向谢玉台奔去。
“呃!”
段冷的身体沉闷地砸在谢玉台身上,与他同被一方清泉环绕。
跨越生死相见的两个人,终于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而此时的石窟上方,一位穿着红绿布衫的土地公公看着自己的杰作,终于满意地拍了拍屁股,遁入土中。
石窟中的气氛逐渐升温。
他们都像是怕这一场梦境碎掉,而不敢太过用力,却无法抑制情与思的本能,想把对方揉入骨血,无论天灾人祸都再不能使他们分离。
谢玉台被段冷抱得胸腔发紧,无法呼吸,他竟然觉得,能死在爱人的怀里,也是极好的一件事。
但他马上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千辛万苦救段冷回来,是为了和他一起活下去。
“我、我自私地救你回来,你不会怪我吧……”
千言万语哽在喉口,谢玉台偏偏挑了这么一句。他不知怎的,蓦然想起了段冷跪在自己身前求死的场面,于是双手绞在段冷背后,有些不知所措。
“当然不会。”
段冷附在他的耳畔,声音还有些不连贯,却十分温柔坚定。
“对于我来说,这已经是下一辈子了。”
“段圣女已在众人眼前死去,我不会再是她。你救回的是段冷,是想跟你活在这世间、活一万年的段冷。”
“呜呜呜,阿冷,这是真的吗……你会不会又一下子在我眼前消失了……”
谢玉台抽泣着,将段冷从自己身前推开几寸,用手胡乱摸着那人身体的每一处。拜自己的尾巴所赐,这具肉身没有任何改变,连肌肉都和从前一样紧实,反而是自己皮肉松弛的手指在其上游走,显得有那么几分突兀。
“玉台。”在谢玉台的手抚上自己的喉结时,段冷抓住了那只苍老的手腕。“你怎么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眼前之人直叫段冷认不出。谢玉台从前衣着光鲜,大红大紫衬得那一张俊美秀逸的面孔更加艳绝。而今他却满头白发,枯容憔悴,面庞上布满细密的皱纹,像是一朝走入了万年之后的岁月。
段冷看着这么一个谢玉台,整颗心都紧揪起来。他的语气中没有质问,甚至不能算是一个问句,问话之人似乎只是想借此表达自己的心疼与怜惜。
只见谢玉台敛下目光,想从段冷眼前抽回自己的手,却没挣脱。
“是因为我,是吗?”他将谢玉台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另一只手挑起他的白发,“为了让这颗心脏重新跳动,你都做了什么?”
谢玉台摇摇头,“都是些乏善可陈的故事,你可以……不用知道。”
“那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段冷放开了谢玉台的手腕,又挑起他的下颚,让他无法躲避自己的注视。
“你还能不能和我活一万年?”
谢玉台没有出声。
段冷望着他的眼神骤然变得可怖,而后滔天的浪潮褪去,只剩下一波又一波意难平的哀伤。
“神仙说,朝闻道,夕死可矣。”
半晌,谢玉台重新擡起头,向段冷露出了一个由衷的笑。“一万年,其实和十年也没什么差别。”
“我们好好过,把每一秒都当做十秒,把每一天都当做一年,好不好?”
段冷盯着他看了半晌,眸中五味交织,最深的墨色里激荡着最猛烈的风云。
最终,所有风云都化作一声极轻的叹息。段冷将白发的爱人拥入怀中,将吻落在谢玉台眼角的细纹。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