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回笼,上回那块擦着他头皮没入柱中的壶扭带来的索命感再次复苏,哪怕上次卫含章并非要拿他的命,这一次卫含章也没有威胁过他。但这时王德哪还敢迟疑,连忙将这几日朝中动向,以及今日昭定帝派清和公主去集贤阁安抚江千、叶衍华、宴故、傅冶等人的事悉数告知了卫含章。
“我知道了。王公公,可劳烦你将这递与老师,就说是我狱中所写。”
纸张厚实,但行笔的人节俭,仅裁了半页所书,字亦了了,唯二十字矣。
死是征人死,功是将军功。愚钝受显名,勿再添妄尤。
......
清和公主知道从她自以为觅得时机伪造了圣旨,且能真的无比顺利的递送出去后,她就落进了左湖的局中,成为了上面的一子,从此只能任凭左湖差遣指派。
但她当然不会后悔,如果没有自己这样甘做马前卒且身份地位动机无比合适的人,这位陛下怕不会这么果断的选择在此时动手,而她要想报离乡嫁予这样一个人不知要到何时。
这样的情况她乐见其成,哪怕为此付出生命,而且就算自己下场凄凉也没什么不好,能搞垮越国的将军、将越国的朝政搅乱,自有吴人为她歌颂。
今日昭定帝让她去跟那些重臣们声明情由时,虽然知道这又是一个背黑锅,挨骂名的事儿,但是能同越国的权臣们同处一堂,辩论时局,何尝不也是史上的美名一件呢?更何况她还有昭定帝的旨意在身,端坐高台,言出法随的感觉是想想都让人心驰神往。
但情况却令人大跌眼镜,履高台而登九极,上去了的人没几个愿意走下那俯瞰众生的台阶梯,但明明高堂也不是谁都坐得稳的。
见来者是清和公主,那几人只行礼道,“臣叩请娘娘金安。”后便规规距距退到殿外跪着去了。
这些人若表现出不满,哪怕只是说个“后妃不得干政”清和都可以跟他们说道点什么,但这些人均年龄都是她三辈以上的家伙们全朝她跪着的时候,很难控制住气血不上涌。
幸而昭定帝还与了她圣旨,皇权威严尚在的情况下,江千给了她些许颜面,“娘娘,臣请见陛下。”
“江大人,陛下他正抱病于床,您想让他如何来见您呢?而且诸位这是在干什么?难道想同你们卫侯一样忤逆不敬陛下吗?卫侯他确有军功,但他那犯的可是抄九族的死罪,陛下只赐死了他,还给了好名声,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难道真要陛下将具体事实,公之天下,你们才高兴吗?”清和知道若她弹压不住这些人,势必会给昭定帝带来麻烦,而若昭定帝头疼了,她这么个无用之人也就该发挥最后的作用不是祭旗就是殉道。
江千擡眼看向了清和公主,目光灼灼,略停留三秒后,退后一步,跪下捧了自己的乌帽,“臣去信西北,六郡长官亦奏表陈情,卫侯所持密诏确金印加盖、玉字签发。今臣以乌纱作保,臣之学生。”
“无奸邪之辈。”
年逾八十的老臣鬓发全白,此时跪于堂前,论卫侯的清白是其本就清白,无需遮掩,非谁赋予。
“臣请三司再审。”叶衍华整袖下跪。
监察司监察长傅冶与那两位平日甚少交际,毕竟那两位德高望重还不太看得起他这位宁党中人,但现在宁怀沙不在上京城中,责任下滑,他便接手了这一杆,“监察司未见诏书,真伪难辨,臣请请出诏书,复核再论。”
晏故倒不是因为有多舍不得卫侯逝世,他探查到了宁怀沙在飞速回京之事,听说路上还有目前管着部分东南军的俞寒随行,他们想干什么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自己手下的人也蠢蠢欲动。
这是个好时机,而且对于晏党而言可能是唯一的机会了,因为只要那宁怀沙回了京,就算皇位暂时还动摇不了,那储位一定会定下。撇去已经自请离任的前太子现康王殿下不论,论长幼嫡庶是该二皇子左珉,论背后势力,也该那二皇子。原先因为怡贵妃的缘故,三皇子还得些父皇宠爱,现在,帝心在何处,无人知晓。
而且太子党人可退是还有活路,他们晏党之前和宁济州过往较密,就差点一起遭清算,幸而昭定帝看上了宴贞,才险死还生。
但这些年处下来,加上这去签约路上针对宁怀沙的刺杀算是彻底得罪他了。晏故可不认为那么个得势就猖狂到连生身父亲都不顾念,给了个腰斩曝市,随便还脱离宁氏宗族,然后反手送了人家一个集体流放大礼包的中山狼,会在乎他这么个当年老父亲的好友吗?
他今日来就是要探查卫含章到底死没死的确切消息,以及昭定帝目前到底是何情况,当然,说不定顺带还博了个担忧关切将士的好名声。
但众人都跪了,他也不好标新立异,跪下跟着说了句,“臣亦请三司再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