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戚绅为他讲述了一个古老的故事:
一个能够控制天气的英雄常年守护在那座山上,他是一个伟大的国王,为自己的子民付出了自己的一生。有一天,一个邪恶的坏蛋拿走了他的大部分法力,所以他就很难阻止暴风雪了。因为天气,他的人民也开始怨恨他,只有他的妻子日复一日地陪伴着他、安慰他。他深爱着他的妻子,并发誓为他献出自己的最后的法力与长生的权力。后来,他的妻子也去世了,他也失去了全部的法力,变成了一个完完全全的人类。他被人民欺负,被神明贬低,活得浑浑噩噩,找不回曾经的辉煌。他再也无法阻止暴风雪,只能眼看着自己的人民遭受苦难。但是不管天气有多恶劣,他每次都能幸免于难……
戚绅温柔地看着那座冰山,心不在焉地问:“你知道为什么吗?穆澈。”
“他敏捷的身手!因为他是一个国王。”穆澈继承了他父亲的那份现实。
戚绅望着那片从冰山移动过来的乌云,长叹一声,目光转移到那孩子的眉间,嘴角不自然地勾起:
“不,穆澈,是对生死的怜悯。他的爱跨越了时间与空间,守护庇佑这个国王在每次灾难来临时都能够脱险。”戚绅承认自己讲故事的水平很烂,而且他很少给这个孩子讲述有关爱的一切,甚至连生命课都没有上过。但是他希望穆澈能够从草原上的那座墓碑和这个英雄的故事中找出值得守护的东西。也许是他没能发现的亲情、友情、爱情,也许是他宁可献出一生也要守护的王国与子民,也许只是草原上的一朵野花……
“穆澈,无论你以后会怎样,我都希望你能够明白什么是生死、什么是值得。”戚绅再次望向那座小小的墓碑,穿过遥远的草风,勾勒出一个模糊的形状。他抿了抿嘴:“走吧,要下雨了。”
那夜的戚绅没有睡好觉,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大脑却一片空白。他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能够感到一阵隐隐的不安,大概是江免收回了秦林的土地后,那些疯狂的群众的收复失地十周年的庆祝让他感到一阵不明所以的危机。
他希望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不然很难去发现生活中隐藏的意外。他漫不经心地看着外面的乌云和听着毛毛雨打落树叶的声音,最后还是合上了血红色的眼睛。
第二天,玖衡·纳里密斯去世的消息在整个齐尔纳传开了。
戚绅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在集市上买生土豆,八卦的小贩一上摊就和周围的人兴致勃勃地谈论起了那被毒死的至高无上的纳里密斯国王。
被毒死?!戚绅心头一震,生土豆掉在了地上。谁下的手?那个假扮穆间的人?!
“七古的人都庆祝疯了!诶诶诶!顺带一提――”小贩兴奋地在抹布上搓了搓手,向他周围的人突然卖了一个关子,结果引来一片嘘声,“他们根本就没有翅膀!就只有那个国王有,诶你说,是不是每个国王都有翅膀啊?”
“胡说八道!你看见江免的翅膀了吗?”
“嘿!不要直呼伟大的初代国王!他和旮赫韦干一样神圣!况且翅膀都是藏起来的,普通人肉眼根本看不见的。”
“好吧,有点道理……那七古的人为什么要庆祝啊?”
“因为玖衡·纳里密斯是个暴君啊!他生前好色好权,还去找秦林干了一架,结果被打得半死,是旮赫韦干出手救了他!”
“好色?他不是喜欢男人吗?”
“你的关注点在这里吗?难不成你喜欢被他干啊?”
摊位上顿时炸开了一片笑声。戚绅继续挑选着生土豆,青筋凸起,强忍着怒火偷听着他们的谈话。
“你确定那是至高无上的神明旮赫韦干吗?”
“千真万确!他的骷髅面具谁不认得?索娜尔之战的时候……”
“别提索娜尔之战!你想被抓进监狱吗?”
其中一个人开始挤眉弄眼,大家顺着目光看去,一个巡逻队的队长正在调戏新来的卖鸡蛋的姑娘。
他们顿时又爆笑如雷。
戚绅眼下的胎记开始疼痛,不过他并不在乎,他现在的目标就是找到那个假扮穆间的人,询问他最真实的情况。
他随便挑了几个生土豆,赶回了家。
推门的一瞬间,他看到了穆间。哦不,戚绅扇了自己一个耳光,那是假扮成穆间的人。
“你先不要紧张,发生什么事了?”戚绅放下生土豆,为他拉开了椅子。
“殿下是自杀的。”他坐了下来,仿佛入戏太深,仍旧称呼玖衡为“殿下”。
“他发现你的身份了?”戚绅想为他倒满茶水,却被他用手回绝了。
“穆间”摆了摆手:“不,不是的。殿下早就发现了,但为了不打击你的心意,还是把我留住了。”
“那他为什么……”
“殿下说今天差不多陪完了穆间还活着的寿命,该和他一起死去了。”“穆间”看起来还有点难过,“我没有阻止他,抱歉。因为我觉得他该那样做。”
面对戚绅的疑惑,“穆间”不再卖关子:
“我也见过穆间真正的样子――殿下有他的画像。所以我不知道自己是哪点不像他,于是我问他,他只是说:‘客观事实而已,我心中的穆间早已死去。’我说就不能把我当成他吗?他只是拍了拍我的肩,什么都没说了。殿下是痴情人,他深深地爱着那个死去的穆间,而我这个穆间只是替代品。也许殿下没有和你说过,他回七古之后,一直卧病在床,偶尔的走动都是困难的,我也想方设法为他找医生,但是七古的人民简直太坏了!幸好他回去的时候没再带上秦林统下的七古子民,不然他这十多年里会更加难过!我搞不懂他为什么如此忍耐!殿下……”
“真可怕,我以为受害者爱上施害者只是一个特例。”戚绅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不愿再听下去。
“我没有。”“穆间”的气势一瞬间弱了下来。
“没有就好。”戚绅不去拆穿,“纳里密斯可能也没把你放在眼里。”
这句话像针一般刺入了坐在椅子上的人,“穆间”沉默地拿出一个大口袋,放在了桌上:“这是你给我的,我不要了。”他解开口袋的绳子,里面是一大捆一大捆的里尔赫斯货币。
戚绅不悦地挑起眉头:“为什么?”
“我不想要还要有理由吗?不拿你的钱,你还不高兴了?”“穆间”气呼呼地站起来,却不敢直视戚绅的眼睛,不过,戚绅也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这是我的过失,我他妈的就不该把你安排在他那。就当是你的精神损失费,拿走给我滚蛋!”戚绅突然感受到一阵难以言说的内疚,他感觉对不起玖衡,对不起死去的穆间。他不得不下了逐客令。
他把茶杯摔在桌面上,茶水四溅。
“穆间”没有被他震慑到,也没有收起他的口袋,他气鼓鼓地咒骂一声,直接拉门离开了。
一声巨响之后,戚绅又重新回到了那份让人不寒而栗的安静,他想要掀起桌子,把茶水和货币全部倾倒,但是他不想让穆澈打扫他的烂摊子――穆澈最值得感恩的两个人都从这个世界离开了,但他却浑然不知。戚绅想到这里,竟然替他感到可悲。
他忍不住起身踱步,最后还是打算把钱埋在穆间的墓碑下。但他仍旧不能饶恕自己的所作所为,想要给自己狠狠地来上一拳,结果怎么打都不解气。
等最后一拳的声音结束后,戚绅这才感觉到,在这间屋子里,突然弥漫起了一阵雪莲的苦甜。他惊讶地拉开门想要验证这个气味的真实性,结果在门后站着的,是拿着一捧鲜花的穆澈·迪斯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