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盘
“你很久之前就知道这个答案了,不是吗?”
“我没相信,纳里密斯可是神。”
“神会死去的。”
“神不会死。”
江免执拗不过,抹了抹嘴角的血,放心地敞开双臂:“那你就举起你的剑,迪斯安,往我心脏上捅,毕竟我只是个半神。”
“我承认我确实想这么做,但我听了你们的对话,觉得秦林接手齐尔纳只会带来更多的灾难。”穆澈耸肩。
“真有觉悟。”江免哼了一声,收回手背着对他走向王座,“我倒想一死了之,我的忠诚给错了人,也没有活下去的念头了。”
他没有坐上去,只是轻轻转动那金雕的蔷薇。霎时间整个大殿的窗帘都自动闭合,光波一瞬间被吞噬,精美画像架着的蜡烛突然窜出火苗,仿佛跌入黑暗又重现光明。穆澈呆呆地看着这一反常态的城堡,最后还是盯住了江免。
“现在没人看见了。迪斯安先生,反正我都是将死之人了,要不趁我脑袋还能转,和我一起赌一把?——我非常明确地告诉你,这场战役里尔赫斯必败,米卡拉作为古神自有办法驾驭天气,我们再怎样做都抵不过天灾的。”
穆澈没有给他什么好脸色,转了转眼珠子,意外地没有反对。
“就赌戚绅会不会和秦林对半瓜分齐尔纳。”江免坐上王座,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穆澈挑挑眉,询问他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
江免眯起眼睛,微笑起来:“那你想赌一把吗?”
“我打赌不会,赌注就是……”
“七古的自由权。”
这句话倒是把穆澈给点燃了,他把阔剑重重地立在地上,刺破了红地毯。精神紧绷之余闻到了淡淡的焦味,发现是蜡烛把油画给熏烤了。
“外面战乱,七古和夕城早就不是你的了!你哪里来的信心用这个所谓的自由权来作为赌注?我换句话来说,凭什么?!”
“就凭,我是江免·米利西斯,我才是齐尔纳的主人,不是任何神明忠心的仆人——如果戚绅失败,我就会用比旮赫韦干更优秀的办法来结束这场战争,到时候七古的何去何从还是我说了算。”
“真是自相矛盾,刚才还说这场战役里尔赫斯必败,作为君主还是要斟酌自己说话的分量——”
“你敢不敢信我一次?迪斯安,你信不信我能用这个赌来收复我的东西?”
他们对视着,彼此眼神里强劲的电流劈哩叭啦地在昏黑的大殿里灼烧,最后江免一甩手,无所谓似的给他了个白眼,穆澈不甘示弱回敬他,然后转过头来故意问:“那你的赌注是什么?”
“里尔赫斯,还有我的命。”
“都是我想要的。”穆澈假模假样地回敬这高昂的赌注。
“那我得靠你的名号做件事才能让时间推动更快,不然这场好戏迟迟不会上演——穆澈·迪斯安,哦不,是穆间·斯韦纳,七古国王,我宣布你现在已经死亡,死因就是刺杀初代国王未遂,被……”
“你要对天下造谣我的死讯?”穆澈打断他,捏紧了手里的阔剑。
“别紧张,迪斯安,障眼法而已。非常感谢你有反抗秦林的觉悟,但如果你不死,那戚绅会造反秦林吗?”
“那我为什么要乖乖听你的话?那些谣言完全可以被我的出现给打破。”
“想想你的国家,反正回去也是死路一条,如果你听我的,胜利之后我放你的国家自由,给七古一块正式的土地供你们生存,独立、不受里尔赫斯控制的齐尔纳土地。”
穆澈沉默了,不得不说,他承认自己被“独立”那个词语给迷惑住了,但眼前这个家伙还不值得信任。江免只是动动嘴皮就给了他想要的东西,这可能吗?况且!他凭什么可以掌握别国的生死!他这种傲慢的国王怎会被人们爱戴!
“如果戚绅造反,里尔赫斯还是会一败涂地,毕竟七古的军力弱得离谱,我们已经不是五十年前那样了。”穆澈强忍着不甘,试图打碎那高高在上国王的美梦。
“迪斯安,你真的了解戚绅·斯图莱格是什么样的人物吗?”江免注意到了他的不屑,竟然被这个怪脾气的七古人给整笑了,“一百年前基纳之战他辅佐玖衡·纳里密斯上位,五十年前,他主张和秦林再次联合,还勾结苏克塔、都利、猎石和其他小国家。我上位之后,他甚至见过我没见过的旮赫韦干。这也是我为什么一想到七古人,脑子里第一个浮现出的不是纳里密斯,而是你那可恶的老师。”
“可笑,难道他还能凭借一己之力和秦林对抗?”穆澈对他的笑容甚是不满。
“走着瞧吧,他可比你想的厉害得多。”江免懒得跟他耗下去,直接解开脖子上的挂绳,把绿色玻璃球丢给了穆澈,“物归原主,自己去找棵胡杨把寿命换回来吧——我还能再活上七百多年,不用担心。”
穆澈接过绿色玻璃球,不知道江免在打什么歪主意,这玩意左看右看都没觉得特别:“等等,为什么是物归原主?”
“它本就是斯韦纳的,几百年前你的祖先被南齐尔纳的猎巫计划整得提心吊胆,唯一的老祖宗靠这玩意活了两百多年才将风头避过,才让后代延续。这是古书上说的,而我只是把它作为你的封口费,迪斯安先生,现在七古国王已经死去了,死讯我明天放出来,趁这个时间,赶紧躲得远远的吧。”
穆澈冷哼一声,不甘示弱地讽刺他:“可能还没到明天,谷城就被推平了——先生,我可只信你一次。”
江免应声,扭动金蔷薇,整个大殿后机关咔咔作响,又瞬间恢复了光明。
穆澈转身就走,阔剑划烂了金贵的红地毯,就在他刚要推门时,江免突然又叫住他:“这位远客,可否报上你的姓名?”
胸口前的绿碎玻璃晃了晃,映照出初代国王那虚伪的眼眸,穆澈的脑子像一壶水烧开,快要被他那傲慢样给气到爆炸。他眯起眼睛盯着他,标准地行了里尔赫斯的礼仪,低头闷声说:“穆澈……不,我是厉塔·舒克兰德,米利西斯殿下,初次见面——”他实在气不过被江免如此玩弄,索性不要那该死的破名字,报上那个让他恐惧的名字把他气死得了。
江免看似没有受太大影响,他不紧不慢地轻声问好,但声音明显颤抖了一下。
“看来明天的名字要换一下了,舒克兰德先生。”江免阴沉着脸,冷笑着目送他离开。
穆澈扛起阔剑跳上房顶,成功和雷赫碰面。两人看上去都忧心忡忡,一时间对视沉默,雷赫半张着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穆澈挑眉,让他别说。
“那个……”
“我明天就死了。”
“啥?!”
雷赫没想到某个死人真的把未来给预言到了。穆澈看着他那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刚才在江免的气一下子就消失了。但他还是一脸苦大仇深坐在房脊上,任凭那个神明怎么问都不开口。一直到穆澈被他给说烦了,直接气鼓着腮帮子迅速把头别到一边。
“啥啊!”雷赫赶紧坐在他旁边,使劲摇着他肩膀。
“坏消息,本来是斯韦纳去死的,现在是迪斯安去死了。”穆澈阴沉着脸,像个讨债鬼一样疯疯癫癫地吓唬神明。